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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大孔雀蝶的恋爱（第1页）

在欧洲，大孔雀蝶无人不知，它们披着栗色天鹅绒外衣，脖子上有一个白色的领结，洒着灰色和褐色斑点的翅膀中间，有一条淡淡的之字形曲线。翅膀周围是灰白色的，中央一个圆斑点如同大眼睛一样，里面有黑得发亮的瞳孔，闪着黑色、白色、栗色和紫色。

体色模糊泛黄的大孔雀蝶同样漂亮。在那稀疏地环绕着黑色纤毛的末端，有一块绿蓝色的珍珠。它粗壮的褐色茧非常特别，就像渔夫的捕鱼篓，常常贴在老巴旦杏树根部的树皮上。对它来说，这可是无上的美味啊。

五月六日上午，一只雌大孔雀蝶在实验室里破茧而出。因为刚刚孵出，它浑身湿漉漉的。出于习惯，我把它罩在一个金属丝做的钟罩里。晚上睡觉前，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几只大孔雀蝶闯进家里飞来飞去。在关着刚破茧的雌大孔雀蝶的实验室里，大孔雀蝶们在钟形罩周围拍着翅膀，它们一会儿扑灭蜡烛，一会儿撕扯衣服，一会儿攻击我们，就像巫师招魂一样。

那个晚上真是难以忘怀，四十只大孔雀蝶，简直是一次大孔雀蝶晚会。它们不知道怎么得到信息，就来向关在罩里刚出生的公主献殷勤。此后一周，每晚八点到十点之间，大孔雀蝶们就一只一只飞来。尽管那时雷雨交加，晚上一片漆黑。我们的屋子又被掩蔽在树丛中间，很难找到。为了朝拜它们的公主，它们不畏艰难、历尽困苦。

这样的天气，连猫头鹰都不敢出来冒险，而大孔雀蝶却安全顺利地到达了。它们具有一种光学器械，比夜鸟的装备还精良，光线指引特别准确，因此，大孔雀蝶能准确掌握方向，顺利躲避障碍物，不发生任何碰撞。它到达时，仍精神抖擞，精力十足。对他们来说，黑夜中的亮光足够了。

闯进实验室的大孔雀蝶们，并非都是从打开的窗户飞进来的。钟形罩下的公主距窗户有三四步。许多大孔雀蝶从下面进来，在前厅里游荡，有的到达楼梯。这说明，大孔雀蝶之间，不是普通的光辐射那样传递信息。那么，它们是怎么传递的呢？它们的信息器官是什么？是触角吗？

那晚闯来的大孔雀蝶中，有八只留了下来。为了弄清这个问题，我拿它们做实验。

首先，我小心剪去它们的触角，对身体的其他地方，我一点没碰。为了保存研究成果，我还把出生不久的雌大孔雀蝶更换了地方，把它们放在实验室五十米外的居室门边。白天的时候，被剪掉触角的雄大孔雀蝶们没有什么反应。晚上，情况发生了变化。八只雄大孔雀蝶，六只飞走离开了，剩下的两只奄奄一息，掉在了地板上。

飞走的六只雄大孔雀蝶，它们还会回来吗？失去了触角，还能找到那个钟形罩吗？现在，钟形罩在露天的黑暗中，离原来的地方很远了。我常提着灯笼和网过去。很快，来访者就被我抓住，我把它们分好类别，关在隔壁的房间，这样能准确计算出蝴蝶的数目。这个临时的囚室房间很大，被囚禁的蝴蝶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十点半的时候，实验结束。被抓住的大孔雀蝶共有二十五只，其中一只没有触角。离开的六只大孔雀蝶中，只有一只回来了。

第二天，我来观察这些大孔雀蝶们。许多待在地上，毫无生气。用手指夹住时，只有几只表现出一点生命的气息。这些瘫痪在地的大孔雀蝶还有什么意义呢？我想，在爱情的鼓励下，或许还会生气十足。

先前剪去触角的那只雄大孔雀蝶奄奄一息了，除了它，剩下的二十四只大孔雀蝶又被切掉了触角。于是，我打开大门，任凭它们出入。为了吸引出去的大孔雀蝶接受实验，我又移动了钟形罩的位置，把它放在了底楼。这样，出去的雄大孔雀蝶肯定会遇到。当然，钟形罩所在的房间也是自由出入的。

被切除触角的二十四只大孔雀蝶，八只很快死去了，剩下的十六只飞出房间。但是，它们没有一只进入钟形罩所在的房间。第二晚，我又抓到新来的七只大孔雀蝶，它们都有触角。这个实验似乎说明，触角对大孔雀蝶来说，是比较重要的。剪去触角的大孔雀蝶为什么不回来了呢？是失去触角装饰，没有勇气同竞争者竞争求爱了吗？是向导出了问题了吗？还是筋疲力尽，求爱心理消失了呢？

第四个晚上，又抓到十四只新的大孔雀蝶。它们同样被囚禁在房间。第二天，我拔掉了它们胸前的一些毛。这一次，它们都很健康，没有出现上次奄奄一息的情况。晚上，被拔掉毛的大孔雀蝶活跃起来。当然，我早把钟形罩更换了位置。在两个小时里，我抓到二十只大孔雀蝶，包括两只被拔掉毛的，而被剪掉触角的，一直都没有。它们的恋爱期似乎结束了。

拔掉毛的大孔雀蝶中，其他的十二只为什么没有回来呢？另外，在囚室待上一夜后，为什么都筋疲力尽、没有生机了？我想，它们的情欲可能太强烈了，结果被自己弄得衰竭了。

寻找配偶是大孔雀蝶一生中唯一的追求。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它们拥有一种特别的天赋：无论路途多么遥远，途中多么黑暗，路上有多少障碍，它总能找到它的意中人。它的一生大概有两三个晚上，但为了寻找到伴侣，它每晚得花费几个小时。如果在这期间不能遂愿，那么它的一生也就结束了。

为了代代相传，大孔雀蝶才化作蝴蝶生存。在食物方面，大孔雀蝶与其他的蝴蝶迥然不同。其他的蝴蝶都是快乐的美食家，在花丛间吸吮花冠，但大孔雀蝶却是禁食主义者，完全不受胃的驱使。它的口腔徒具形式，而非能够运转的工具。要保持灯不灭，就必须添加油。大孔雀蝶放弃了“油”，因此，寿命注定不会很长。一对配偶的结合起码需要两三个晚上，而这就是大孔雀蝶的一切。

被切除触角的大孔雀蝶为什么不回来了呢？难道失去触角，它们就找不到雌大孔雀蝶了吗？不，事实不是这样的。被剪去毛发的虫子尚且无事，何况是它们。它们不回来，只是因为它们进入了老年期，恋爱期已经结束了。

钟形罩下的雌性大孔雀蝶活了八天。八天它都在不同的地方，并且为我引来了多达一百五十个的访客。在这里，大孔雀蝶毛虫的栖息地——老杏树非常稀少。那么，这些蝴蝶都来自远方，它们是如何知道实验室的情况的呢？

三个信息因子是易感性的决定条件：光线、声音和嗅觉。从敞开的窗户飞进来以后，大孔雀蝶就在视觉的引导下，仅此而已。至于在外面未知环境中就不是这样了。声音也与此无关。虽然在遥远的地方，雌性大孔雀蝶能够发出召唤的声音，但是声音太轻，用极度精密的显微镜或许可以看到耳朵的颤动。但是，雄性大孔雀蝶是在遥远的地方收到信息的，声学显然不可能。至于气味，似乎可以解释雄性大孔雀蝶闯进来的原因。为了弄清这个问题，我提前在雌性大孔雀蝶的房间撒上樟脑，在钟形罩里，我也放了一只盛满樟脑的器皿。但晚上，像往常一样，大孔雀蝶又来了。这说明，嗅觉也是无关的。而那个雌性大孔雀蝶，第九天死去了。

后来，我又得到一些雌性大孔雀蝶继续实验。我依然把它关在钟形罩里。每天晚上，十只，二十只，或更多雄性大孔雀蝶成群结队地飞过来。情敌之间并未冲突起来，它们扑打着钟形罩，试图飞进去。多次尝试失败后，便沮丧地飞走，后来的一批大孔雀蝶上来继续拍打。

尽管我不断变换钟形罩的位置，但是，大孔雀蝶依然能准确找到。对它们来说，记忆没有任何作用。比如，在钟形罩的地方，前一晚来客络绎不绝，移动位置后的晚上，那个地方门庭冷落。

此前，雌性大孔雀蝶一直在金属网罩里暴露着。来访者凭借敏锐的目光，就能看到黑暗中的雌性大孔雀蝶。如果雌性大孔雀蝶在半透明的网罩里，事情会是怎样的呢？于是，我把雌性大孔雀蝶关在不同介质的盒子里，有白铁的，有木质的，有硬纸的，有玻璃的，甚至还有棉花。在这种封闭的条件下，一只大孔雀蝶都不来了，无论是什么介质的盒子。相反，如果盒子封闭不严，哪怕轻轻打开一点点，就算把它藏在抽屉、衣柜等地方，尽管障碍物重重，大孔雀蝶还是成群结队地飞过来了。

此外，在夜间，人们都需要灯光的帮助，但大孔雀蝶却对灯光有一种痴迷。一旦进来，它们就奔向蜡烛的火焰，烧坏身上的羽毛。如果不烧坏羽毛，在玻璃灯罩下，它们就会痴迷，然后停在蜡烛边上一动不动，完全忘了雌性大孔雀蝶。

后来，我得到一个漂亮而特别的雌性小孔雀蝶。我同样把它囚禁在钟形罩下。然后，我打开窗户，让信息传播出去。虽然我见过很多大孔雀蝶，但没见过小孔雀蝶。从书上，我知道它比一般的雌性孔雀蝶的个头小，下面的翅膀呈橘黄色，颜色比较艳丽。

午餐前，小孔雀蝶就到了，比预想的还早。虽然这天天气暖和，但毕竟是隆冬，北风呼啸，但是，在雌性小孔雀蝶的召唤下，在爱情的驱使下，它们还是冒着寒风飞来了。我注意到，它们都是顺着气流飞进来的，没有一只是逆风来的。如果它们来自南方，那么，气流把某种信息传播过去了，但如果来自北方，这样强烈、干冷的寒风，它们是怎么得到信息的呢？

在午间的两个小时里，它们寻找着雌性小孔雀蝶，但找到雌性小孔雀蝶后，很快就离开了——这次有十只小孔雀蝶。此后一周的午间时分，都会有小孔雀蝶飞来，但是，数量越来越少。统计下来，总共约有四十来只。我观察到两个现象：一是小孔雀蝶与大孔雀蝶相反，它的活动时间在白天；二是，相反方向的气流虽然能吹散为嗅觉提供信息的因子，但并不像物理学上那样，能阻止小孔雀蝶飞到相反方向有气味的地方。

小孔雀蝶不是我研究的对象，夜间举行婚礼的大孔雀蝶才是我研究的方向。现在的问题是，我能否得到这样的一只大孔雀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