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不知道自己今晚来这儿,是想求个什么样的答案。
他明明坐卧不宁非要来这儿问个真相,临了,却又害怕真相让他痛不欲生。
沈继昌的沉默,为难,还有逃避的举动,让沈锦书慢慢发现了不对。
她一点点坐正了身子。
她收起脸上灿烂的笑容。
她抿了抿唇,低声说,“爹,您是不是……发现了?”
沈继昌闻言,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狠狠握紧。
他不敢看沈锦书,他望着小榻上女儿亲手绣制的石榴花纹的大迎枕,红着眼眶哑声问道,“我能不能跟您打听一下,我的女儿,去哪儿了?”
沈锦书心中一沉。
果然。
爹爹已经看出来了。
方才这句话在她耳边不停盘旋,不知道怎么的,话里的小心翼翼和颤抖忽然就戳中了她心里最难受的地方,她心口猛地抽疼起来。
这个老人家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敢来到她房里问这个问题的呢?
沈锦书红着眼眶望着这个可怜的老父亲。
她低声说,“您是她的亲生父亲,我不想瞒您什么,哪怕您可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也不能瞒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不在了。”
沈继昌眼里强忍的泪,终于砸落。
他转头望着沈锦书,哽咽道,“她……她是什么时候不在的?我听说你是跟宋明堂拜堂的时候第一次拿出了血脉果,所以,你应该是那时候来的对吗?那我的女儿是不是拜堂之前离开的?她是不是不想嫁,所以在花轿里……”
他掉着泪,艰难问出后面的几个字,“在花轿里,自尽了?”
沈锦书摇头。
她含泪望着沈继昌,温柔轻声告诉沈继昌。
“没有,她没有自尽,她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她怎么会自尽让她的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其实,她嫁人的时候是很高兴的。”
“因为她的爹爹遭难了去流放地受苦了,她的家人也处境艰难,她以为她嫁给了状元郎能改变沈家的处境,能帮助她在流放地的爹爹,她以为她这一嫁,沈家就能迎来转机,她以为她的牺牲是很有价值的,所以,她没有半点不情愿,她真的很高兴。”
“就连拜堂时宋明堂和谢春华为难她,要她跪下来给谢春华这个寡嫂磕头行礼敬茶,她也没有抗拒,她乖乖跪下了,赢得满堂喝彩——”
沈继昌听到这儿,愣住了。
不对。
这跟他听说的不一样。
他茫然地望着沈锦书,“我听说拜堂那天,宋明堂要你给谢春华下跪,你当场就掀开盖头骂了他们个狗血喷头,还揭穿了他们的奸情揪出野种做了亲子鉴定……”
他迷茫道,“你哪儿有跪下磕头敬茶?”
沈锦书含泪说道,“对啊,因为这一次拜堂的是我这个假小姐,而您老人家的真女儿,她曾经也拜过一次堂,她没有反抗,她乖乖下跪了,她顺利嫁入了宋家,做了宋明堂的妻子,她不知道宋明堂和谢春华的奸情,她婚后付出了一片真心,宋明堂却踩踏着她的真心给她下了绝嗣药让她生不出孩子,又把野种收为义子让她来抚养,最后,一碗毒药谋害了她的性命……”
沈锦书将前世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沈继昌。
末了,她哽咽道,“您的女儿死后怨气冲天,她不能接受宋明堂这个人渣踩踏着她的尸骨过好日子,她献祭了她的魂魄,她让时光逆转,让一切重新回到了多年之前拜堂的时候,她想改写她的结局,让宋明堂和谢春华恶有恶报。可时光逆转了,献祭了魂魄的她却再也回不来了,她的身体只剩一具无主的躯壳,而我与她神魂契合,刚死的我受到感召,我的魂魄入住了她的身体,从那时候起,我就成了她。”
沈继昌望着沈锦书,泪如雨下。
原来,是这样。
他的女儿没有自尽,他的女儿曾为了沈家为了他,高高兴兴牺牲过,最后,却以那样惨淡的结局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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