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督军垂在身侧的手握紧,盯着熊青岩问道,“按照你们的讲究,下一个适合举行大祭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熊青岩垂眼道,“这个我也不很清楚,适合大祭的日子,约莫每六十年才会有一次,下一次的大祭之日大概还要再等三四十年才能到,所以李小姐才说她以后都会在牛背岭。”
王督军一僵,有些不可置信,“还要再等三四十年?!”
熊青岩点头,“是。”
这个说法李小姐说过一次,他们祖上也有类似的传言流传下来,所以他十分笃定。
从飞机上下来那人焦急道,“督军,真该出发了!”
葛班长一咬牙,朝身边一个手下使个眼色,两人大起胆子,一左一右去扶王督军的胳膊,想把他硬拉上飞机,“督军,李小姐也说必须今天走,您可千万要听她的!”
王督军深吸口气,轻轻推开两人,对熊青岩道,“你告诉李小姐,也请她多保重,我一定回来看她。”声音很轻,但口吻十分郑重。
熊青岩忙答应道,“好,您尽管放心,这话我一定带到。”
王督军利落转身,大步朝飞机走去。
葛班长松口气,朝熊青岩一点头,带着人小跑跟上。
那两架飞机都是早就做好准备的,王督军一行人登机后便立即起飞。
起飞后,王督军就闭眼靠在座位上,不是晕机,而是心情怅然晦涩,需要闭眼调整一下。
这几年先是抗战,后是内战,他是真的打累了,历史的滚滚洪流裹挟着共军席卷了神州大地,势不可挡,也不能挡,这段时间他能想到最多的一个词就是【急流勇退】。
身边坐着的一人忽然说道,“不用担心,李小姐不是普通人,她不跟着咱们走也能自己过得风生水起,有滋有味。”
正是孙参谋,他去年在战场上受了伤,身体一直不好,刚才就没在下面等,而是提前坐上了飞机。
王督军和孙参谋合作了这么多年,已经不只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而更像是多年的老友,相处时十分放松随意。
王督军也不睁眼,轻叹一声,“这我自然知道,只是有些遗憾。”
具体遗憾些什么他没说,但孙参谋也心知肚明,跟着叹口气,又提起另外一件事,“今早得到的消息,小韩半个月前在山东带着他手下的队伍投共了。”
这要算件大事,然而王督军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过了一会儿竟说道,“也好。”
孙参谋和他心意相通,“是啊,识时务者为俊杰!”压低声音道,“回头我还要找人给他传句话,让他既然决定了就跟着共军好好干,自己多保重。”
大家自己的小命也都宝贝着呢,和日本鬼子打的时候可以拼命,打内战的时候打死了可不划算得很。
韩团长是个聪明人,懂得变通,听说在山东被共军一困住就立刻投诚,也算是保住了不少人的性命。
王督军终于睁开了眼,转头看向窗外,淡然说道,“你倒想得开。”
其实他也想给韩团长传这样一句话,可惜处在他这个位置,这种话是无论如何不能说的。
他戎马半生,早就悟出了一个道理——该打的仗拼命也要打,不该打的仗,那就不打也罢。
孙参谋要笑不笑地长叹一声,说道,“大势所趋啊!想不开又能有什么办法?日军投降的时候,我们的局势一片大好,兵力数倍于共军,装备更是不知比他们好了多少,结果怎么样?短短几年时间就一败涂地,实在是自己从根子里烂了,人家是众志成城,我们是一盘散沙,有多少军队枪炮也是外强中干,不禁打。一个个都是有好处在前,做事在后,我隐约听上面自己都说过——”说
着隐晦地向上指了指,“反腐亡党,不反腐亡国,奈之若何啊!都这样了,还指望着能赢过谁!督军,你说——”
说了几句不听王督军那边有回应,便转头去看,却见王督军一直在盯着窗外,好似没听见他说话一样,便也凑过去看一眼。
此时飞机正在努力向空中攀升,透过椭圆的小窗户还能看到地面的景物。
只见地面上有两个人展开了一卷幅宽很宽的白布,上面两个奇大的大字:保重!
旁边还站了个身材苗条的女人,正朝他们的飞机挥手告别。
孙参谋轻轻“啊”了一声,“是李小姐!”有些欣慰,“她来送您!好家伙,这两个字真大,她有心了!”
王督军唇角微微抿起,眼中有一抹柔软又晦暗不明的情绪滑过,脸上看着倒比刚才淡漠的样子生动了许多。
直到下面的三个人和两个大字都越来越远,彻底看不见了才转回头来,轻声道,“是要保重,她因为我们才滞留牛背岭,我总要坚持到再回来看看她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