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晟的脸上,喜忧掺半。
公仪敏说:“你去把南郭兰叫来,她和紫舒她们在一起。然后命祁树,今天无论是谁,有任何事,都不能再踏入这院子一步。”
公孙晟领命而去,一会就带着南郭兰过来了。南郭兰面带笑意,问:“敏城主,叫我何事?”
公仪敏站起身,朝床这边抬了抬下颚,说:“兰小姐,过来见过你的叔叔。”
南郭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没有想到,这南郭彬还没有安葬。她的身子颤悠悠,绕到床前。她伸手,隔着棺木想摸南郭彬的脸。手伸到一半,又无力地落下。她的双膝一软,身子跪倒在地。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淌下。
她呓语般说:“叔叔,我是兰儿。听妹妹说,兰儿走后,叔叔十分自责,四处寻找。兰儿让大家伤透了心。叔叔常常教导兰儿,做人要像木兰树般,多有用处,让人赏心悦目。兰儿不孝,过于任性,让叔叔失望了。兰儿对不起叔叔……”
南郭兰低泣了很久。
公仪敏过去扶起南郭兰,说:“兰小姐,该让彬将军入土为安了。我们一起来送他最后一程。”
南郭兰木然点头,接过公仪敏递给她的两个包裹。
公仪敏用被子裹住南郭彬的棺木,抱起棺木出了门。公孙晟和南郭兰手捧遗物,跟在后面。他们来到假山前。
公仪敏按照南郭彬所教的办法,打开了地道入口。她早就泪水模糊了双眼。同样的地道,她已经走过两趟,一趟是绝望,一趟是心悦。而这,是第三趟。公仪敏的泪水,止不住往下流,湿了衣襟。
长长的地道走到尽头,是涧山山腰。公仪族的陵园离这不远。出了地道,三人直奔陵园。远远看见,整个陵园是用石头砌成的半个球形。陵园入口,跪着一个身影。她的面前,摆满了祭品。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看来。蒙着面纱。可是,公仪敏认得出,她是公仪佩。
南郭兰诧异道:“她是谁?”
当年关于公仪佩和公仪饰的故事,很少有人知道。融城,只有南郭言和南郭彬知道。而这莘城,也只有阿婆、公仪敏、公仪善三人知道。这是公仪族的丑闻,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南郭兰还小,公孙晟善恶分明。公仪敏并不打算,把这故事告诉他们俩。
公仪敏回答:“她是我们莘城的守陵人。”
公仪佩看着三人怀中所抱的物件,什么也没问,起身朝南郭彬的棺木鞠了一躬。然后过去,按了陵园的墙身几个地方。石质的陵园门徐徐打开。冷飕飕的气息迎面而来,缠住大家。每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公仪敏跪倒,说:“列祖列宗,我是公仪朗的女儿,莘城第三十六任城主公仪敏。我怀中的人儿,是融城的护城将军南郭彬。他生前是敏儿的恋人,也是多次救了敏儿的救命恩人。这次,他用自己的命,换了敏儿的命。敏儿做主,将他安葬于我们公仪族的祖陵,望列位好生待他。”
一阵风,从里面吹来,却不带寒意。反而像是春风拂面。
公仪敏喜道:“敏儿多谢列祖列宗!”她站起身,抱着棺木往陵墓深处走去。后面跟着公仪佩、公孙晟、南郭兰。光线很暗,只有墙角的几盏长油灯,散出微弱的光芒,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公仪佩一声不吭,过去挨个给这些长油灯添油。添油意味着墓室添人。添一次油,至少可以再燃五十年。她似乎早就猜到了公仪敏他们会到来,所以随身带着油。可是,没有人问她这个问题,大家都沉默着。
陵墓尽头,是石头垒成的一个个坟头。坟前,立着各种石碑。坟头个个肩并肩,挨得很近。越靠里,年代越久远。最外沿的,是公仪朗及其夫人瑶儿之墓,公仪朗义女小小之墓。
公仪敏跪下,把棺木放在小小之墓旁边的空地上,然后从公孙晟、南郭兰手中接过物件,放在棺木旁边。她开口说:“你们出去吧,把墓门合上,我一个人待会。”
南郭兰跪下,拜了三拜,说:“叔叔,你在此安息吧。”
公孙晟也跪下,拜了三拜,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公仪佩双手合十,鞠了一躬。三人都出去了。整个陵墓,越发显得了无生机。
公仪敏独坐着垂了会泪。她站起身,打开其中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件大红色的嫁衣。这嫁衣,本就是为了自己和南郭彬准备的。她把嫁衣套在身上,跪在地上,说:“本来,我想在天下人面前和你成婚,然后再把你名正言顺地葬入此地。可是,这样终究对公孙晟不公平。而且,我相信你也不愿意我这么做。现在,让我穿上嫁衣,送你最后一程。”
她说完,站起身,从旁边搬来石块,一块块叠起来,把棺木砌在了里面。放最后一块石头时,她想了想,从脖子中取下父亲公仪朗送她的那块玉,塞在棺木顶。她说:“彬,这是凭证,你一定要收好。你带着这玉,我的这些祖先们,必不会为难你。”
公仪族人虽然待人和善,可是骨子里都是高傲的。小小有自己的父母带着,不用担心。而南郭彬是个陌生魂。公仪敏怕他乍一进入,无以为凭,会被欺负。把自己的身份凭证放入,换个心安。
公仪敏把最后一块石头塞入,把南郭彬的棺木封了个严严实实。她寻了空白的墓碑,拔出剑想了片刻,生怕南郭彬受了委屈。最后,她刻下“恩公兼大丈夫南郭彬将军之墓”。她把墓碑放在坟前,跪倒拜了三拜,说:“彬,你安息吧,不用担心我。”
她站起身,脱下大红的嫁衣,然后取了一盏油灯,放在地上。她把嫁衣高高拎起,衣角碰到火光,迅速燃了起来,发出嘶嘶的声音。光芒很盛,照亮了整个陵墓。
“嘀哩哩——”小石子滚动的声音,在寂静而空旷的陵墓深处响起。公仪敏迅速抬眼循声看去。在火光熄灭的瞬间,她看清了刻有“大将军兼莘城第二任城主公仪奡之墓”的那个坟墓,似乎被人动过。
嫁衣燃烧,像羽毛烧焦般的味道,弥漫在陵墓中,久久不散。公仪敏的鼻子,却根本就闻不到这怪味。看见公仪奡的坟墓瞬间,她的注意力转到了别处。她脑中灵光一闪,猜到了公仪饰会兵法的缘由。
当年建城后不久,第一任城主公仪启下令焚毁兵法书。可是,他的儿子,大将军公仪奡,作为莘城建城的第一大功臣,和莘城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