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宁玉记得,白沅沅和叶行舟都很怕水。
不知道这俩人年幼时到底在什么地方长大的,分明南洲与东洲隔着澎湃的海水,河流又特别多。修士们时常与水打交道,就算不喜欢,也谈不上有多恐惧。
最开始,他们先是发现白沅沅很怕水。
若是遇到在水底的传承,白沅沅总要嘟囔着脸,不太高兴,甚至有些害怕,她怕水怕得毫不遮掩。
但季宁玉和江星衍不同。俩人出生在南洲,胆子又都很大,自幼在天心宗修行,端的是无法无天。都是十几岁爱玩闹的年纪,同伴越是怕什么,他们反而越想要以此显摆自己。
上一世,记得某次遇到灵气氤氲的寒潭时,见白沅沅胆小的缩在一旁,江星衍灵机一动想要和季宁玉打赌。赌不用法器的情况下俩人谁能在水中呆得更久,谁先出来谁就得乖乖听对方一天的话。
季宁玉水性不算好,不过她了解江星衍,此人与自己大差不差,水下憋气不过是半斤八两。再加上若是能让江星衍听话的让自己摆布一天,简直是天大的诱惑,遂大方应下赌约。
叶行舟和白沅沅两人苦劝无果,只能无奈地坐在寒潭边当“证人”。
季宁玉知道江星衍有心想在白沅沅面前显示他的勇敢强大,活脱脱像只开了屏的公孔雀,偏偏又要拿自己来作陪。她既然答应了,才不会轻而易举让江星衍赢下这场。
抱着这种心态,季宁玉和江星衍在寒潭两边对视,两人眼神中噼里啪啦火光四溅,散发出必要将对方压倒的心态。在白沅沅宣布“开始”的声音中,同时将整个人没入水中。
季宁玉铆足了劲定要拖得时间长久些,便放松身体让自己完全悬浮在水中。
寒潭四周虽有灵气溢出,水温却冰冷无比。故而潭中几乎没有鱼类,只有绿色的水流静谧无声地在她身侧流转回环,温柔拂过她的四肢百骸。
季宁玉在心中默数着时辰,瞪大眼睛,强迫自己一定要再多憋会。她知道,这会江星衍应该也快要撑不住了,谁能再多坚持片刻,谁就能赢。
不知道是在水下时间太久,或是真到了身体忍耐的尽头。季宁玉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感觉自己快要融化在潭水中。她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舒服地快要沉沉睡去。
就在此刻,深潭里传来阵阵闷响,什么东西划破平静的水面,暗流涌起,向季宁玉席卷。接着,有人紧紧抓住她的胳膊。
季宁玉蓦地睁开眼,见叶行舟清俊的面容骤然在自己眼前放大,对方拉着自己迅速地向水面游去。
他原是生得俊秀清朗,在水波纹下眉头皱成了个倒八字,紧闭着嘴,专注地望着自己,看得有些滑稽。
季宁玉没有忍住,张开嘴想要嘲笑他,却忘记他们仍然在水中,随即呛了一口水。水泡不断从她的口鼻中渗出,这下季宁玉觉得自己也变得滑稽起来。
叶行舟很快带她浮出水面,季宁玉狠狠咳嗽几声,江星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岸边,正看着自己的方向,脸色也很难看。视线从江星衍身上收回,便看见叶行舟脸色苍白,握着她胳膊的手竟是在不自觉的颤抖。
季宁玉疑惑地看了眼岸边的江星衍和白沅沅,又看向叶行舟颤抖的手,突而明白过来,笑得前仰后合,不住地乐道:“叶行舟,原来你也怕水呀!”
叶行舟平日里总是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什么时候有过如此紧张害怕的模样?想必也跟白沅沅一样,怕水怕得厉害了。
江星衍走到水边将两人拉上来,脸黑得像煤炭,瞪着季宁玉道:“蠢死你得了。”
叶行舟只是沉默着走到岸边一言不发的烘着衣服。
季宁玉没顾着反驳江星衍,横竖他已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不必放在心上。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叶行舟身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叶行舟的胳膊。
叶行舟脸色仍然不算好看,也没有搭理她,甚至没有转头看她。
季宁玉觉得颇为稀奇,半蹲在旁边,双手搭在膝盖处,下巴轻轻搭在肘部好奇地望着叶行舟的动作。
良久,叶行舟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下次别那么吓人了。”
季宁玉想,她才没有要存心吓人呢,她只是太想赢了。
因为她的一生又一生,总是输得一败涂地。
被湛蓝色的海水包围,顺着海潮不断涨涨落落的季宁玉神思恍惚,她再次觉得自己要融化在海洋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