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样吧!政府机关里没多大变化,日复一日的。”陆自明淡淡地说道。
“哥,你要是干的不开心要不也到上海来吧?这里机会真的很多。兰芳华东理工的一个校友同学,和你读同一个专业也是工民建的,现在在一家房地产公司里任职,收入很高,而且还在四处挖人。像你这样有学历、有经验的人才在这边是很抢手的!政府机关我也算呆过一段时间,在那个小城市么,待遇条件算好的,自身的优越感比较强,但放在更大的范围来考察,其实算不上什么。咱们都还年轻,完全可以换个环境、换条路闯一闯,你说是吧?”陆自强听出哥哥的情绪不佳,劝导道。
“嗯。”陆自明听了弟弟的薪酬待遇水平确实有点震惊,一个新入职的员工收入比自己高一倍还多,看来外部世界真是广大,不是这个小城市的人能够想象的。但他不想和弟弟深入这个话题,问道:“兰芳现在怎么样?你们的事情有什么打算?”
“哦,兰芳还在那家电子集团里上班,工作比较稳定,待遇也还算不错,公司里给安排了集体宿舍。”
“哦,那挺好。你们的事,有没有跟她家里讲过?”陆自明最关心的是弟弟如何过兰芳家里这一关,毕竟那段伤心的前尘往事是绕不开的。
“还没有正式跟她父母提,兰芳说等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沉默一会,两人又闲聊些别的话题。
弟弟的一通电话给了陆自明信心和底气。长时间沉浸于政府机关的工作体系,对自己的认知日渐狭隘。仿佛除了日常的文件、材料、会议,其余一无是处。是的,其实人生的选择有很多,自己也是有学历、有专业也有实践经验的技术人才,可以做的事情很多,一条路走不通可以换条路,何必坐困愁城,庸人自扰。
老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天,张如生把陆自明单独叫到办公室。
张如生随意寒暄几句,态度很客气,但陆自明从他闪烁的眼神中察觉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张如生递上一支中华香烟,自己也点燃一颗,随口道:“小陆来处里有一年多了吧?”
“嗯,是的,一年半了。”陆自明点着香烟深吸了一口,说道:“去年元旦过来的。”
“时间过得真快啊!现在工作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主任,来处里之后特别是跟您学了不少东西,非常感谢您的教诲和栽培!”陆自明谦逊地答道。
张如生摆摆手道:“谈不上,谈不上!你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不过也是自己努力的结果!这样,小陆,有个事情我想跟你说一下。。。。。。”
陆自明竖起耳朵等待聆听他的指示。张如生使劲吸着香烟,并没有立即说话,一股浓浓的青烟在他面前袅袅升起。从陆自明的视角看过去,他的脸庞和表情躲在青烟后面变得神秘而不可捉摸。一瞬间,陆自明突然觉悟到今天谈话的主题肯定是关于自己的什么坏消息,张如生才会有如此犹豫和支支吾吾的态度。
“没关系,主任,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我有思想准备!”陆自明吐出一口白烟说道。
张如生尬笑一下,故作轻松地说道:“嗨!其实也没啥。是这样,局里考虑让你担任今年的下派农村工作指导员,为期一年。你觉得怎么样?”
尽管陆自明有了心理准备,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感到脑袋要炸裂开来一样。
建立派驻农村工作指导员制度,是深州市为了加快新农村建设在组织层面推出的一个创新举措。即每年轮流从全市各个市直部门抽调一批干部专门派驻到相对落后的农村党支部,利用各个指导员丰富的经验以及市级部门的资源,加快推动困难村的新农村建设工作。这个制度从去年出台并开始施行,建设局选派了两位退居二线的科级干部担任农村工作指导员,其他部门也大都派出老弱病残或者吊儿郎当的闲人担任。这是秃子头上的跳蚤--明摆着的。虽然通知文件里做了好大一篇锦绣文章,说什么要把这个选派工作当成培养优秀干部的一个重要渠道,但实践的回答却是打脸的。各个部门大都不约而同选派出退居二线、闲职处室的干部或是受到排挤、贬黜的干部担任。确实,去年陆自明还陪同张如生去派驻村看望过两名农村工作指导员,其实村党支部根本没有多少日常工作,管理更是松散。一件本来设想很美好的制度,最后在实践执行中完全走样走形。陆自明事后还专门反思过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为什么文件的初衷是好的,但实际执行起来却是另一番景象。其实并不难分析,真正优秀的干部在各个部门里承担着挑大梁的重任,是各个岗位上的熟手、能手,领导们一般不大可能派出去。何况落后农村其实需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派优秀干部去脱产驻村一年,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吗?归根到底,是政策文件的设计本身出了问题,这种看上去很美的制度大抵是市政府一帮秀才文人闭门造车、拍脑袋想出来的,实际根本不具备可操作性。因此,这种文件也就成为了一种形式主义的工作,大家都本着敷衍了事的态度应付交差。
如果是面对其他干部,张如生肯定会先灌上一大碗诸如农村工作指导员有多重要,能被选派有多难得和多光荣,派驻一年后将成为组织重点关注和培养的优秀干部之类的迷魂汤。但是去年陆自明全程参与了这项工作,对这个工作有完全的认知。饶是张如生这样一个老机关油子,在明人面前也不好意思睁眼说瞎话。干脆就直接告知结果,不再添油加醋解释什么。这等于是把球踢给了陆自明,他会如何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