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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荧自此对各种历史问题的答案深恶痛绝,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孤岛
龙城最不缺的就是槐树。有芳龄十几岁的,干瘦干瘦的灰色树腰围着一圈裙头是纯红色的白色襦裙,树根进土的地方蚂蚁成群结队听号子。树冠也是密一片疏一片,像极了某方面天分卓绝的年轻人,棱角分明。还有活了几百年的,外圈被大理石篱笆围住,像个私人订制的小院,车流人海被分隔在外,独得一方安宁。五六个人抱粗的树干往阳光明媚的地方倾斜,从古朝就长出来的树冠又密又均匀。于荧躺在树杈间,头顶一只橘白猫陶醉地舔着于荧的额头,阳光透过绿叶层在于荧的脸上投下斑斓的光斑。
浓郁的碧绿中,无数莹白色槐花隐藏在各个角落,就像天织的云宫碎成一块一块被藏进这棵古树,有些地方藏的很多,看起来像一片白到泛光的星云。
于荧把摘下的一串槐花铺在胸口,猫换了个角度继续忘乎所以地舔于荧。于荧笑了:“我又不是猫草。”搔搔橘白的头顶,然后于荧捏住槐花所有豆荚似的花瓣,轻轻一旋,花萼分离了。花瓣把莹绿的雌蕊包裹着,直直被于荧送进嘴里,舌尖上一丝甜味绽放开来。
“蓝鲸,你怎么在这里啊?”沐沐的声音从碧云下传来。
于荧拍拍橘白的头,猫抬起爪子开始洗脸,嘴里回味无穷。于荧攀住一枝健壮的枝干,然后纵身一跃,顺着重力安全落地。她松开枝干,咽下嚼碎的槐花,对地上半人高的金毛说:“有事?”
金毛前脚立起,化成金发的镜子:“冰原找你呢……”
冰原把于荧的考卷往桌子上一甩,长吐了一口气:“于荧啊,三战了啊。”
于荧:“说重点。”
冰原敲击着考卷:“你看看这答案,胡言乱语,胡说八道,一窍不通像什么样子?!如果你还不能按我说的去做,那我也没办法……”
于荧目光下垂,盯住冰原敲击的手指,默不作声。
冰原:“你不要以为我存心为难你,我比任何城魂都希望你可以离开我。”
于荧没有回应,心事重重地离开冰原的办公室。冰原双手叉在一起,无比阴郁地瘫回靠背。
小雨淅淅沥沥,浸湿了灰黑色的石板路,于荧趴在拆得只剩最后一截古城墙上,一目一寸地找寻螺旋纹的凸起。
她在湿润的石阶上找到零散的一大片,旁边是绿油油灌木丛,泥土的体香把于荧迷了个趔趄。她深口呼吸,把螺旋壳一颗颗捏起来,偶然有触角裸露在外的蜗牛被拎起的一剎那瑟缩进壳子里。于荧看到就笑话它:“现在知道躲啦,怎么看到有水就往外爬呀?被人踩到怎么办?”她把壳子兜在裙摆里,然后将他们丢进了灌木丛中心。
她好想念那个温柔的城魂……
那是个雨后初晴的日子,江宁扶着面色苍白的于荧从厕所中缓步挪出,看着于荧脱水后的模样,江宁神色亦不是很晴朗:“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把它吃到肚子里的,那么长,还有倒刺,在我这里很委屈你么,都逼你吃鱼钩了?”
于荧摇摇头,用气声道:“我上岸之前海里不干净,我大口吞虾群的时候可能没注意到……”江宁反问“除了虾你就没的吃了么?”语气揶揄。于荧白了他一眼:“嗓子眼就那么大,海里惊喜那么多,吃了拉血,不吃饿死,有的吃就不错了……”话毕觉得能走了,于荧就示意江宁松手,一点一点挪进玄武湖,惊起一片乌压压的虾群。
冰原看着蹲在灌木丛旁又哭又笑的于荧,有种莫名的无力感。于是她又默默离开了。
于荧说:“还记得棉花糖么?”镜子默默把伞往于荧的方向挪了挪。“当时所有人都在笑,或许有其他的表情,可是我一时没找到,我以为他们也很赞同。”于荧眉头紧皱,泪水和雨水在她脸上纵横,嘴却是在笑着:“后来我发现,他们在笑的时候,离我的距离越来越远,好像我是个傻子,随时随地胡言乱语说着疯话。”于荧还是没有忍住,扑进了沐沐金黄的怀抱。
伞倒在一边,沐沐也流泪了。于荧强撑住笑容:“哪怕有一个人,就一个……我该怎么办……我也好想忘记啊……”
开窗
从前有一个女孩,她生在一个黑暗的房间。房间很大,但是每扇窗户后边都拉着厚厚的窗帘,厚到任何光线都无法进入。
女孩慢慢长大后,她熟记住每一个家具的位置,每个棱角的方向,甚至每一寸被敲响的声音。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瞎子,因此她从不擅自拉开窗帘,如同外界有怪物对这里虎视眈眈,她必须要保护好自己。
有一天,她在路过窗帘时不小心被帘子下的长流苏绊倒了,情急之中她攥住了窗帘,重力作用下窗帘与女孩一起跌倒在地。女孩抬头,瞬间被明亮的光线刺激得眼泪直流。
她捂着眼睛爬了起来,紧紧靠在陌生的玻璃上,贪婪的看外面的喧嚣。热闹把她的心跳吹响,她觉得自己耳膜都要被心跳破了。
第一天,她看到忘记吃饭,最后肚子疼到里面有个绞肉机才不舍离开明亮的窗户。
第二天,那是个雨天,女孩用手触摸着从天而降的水滴,又凉又充满清新的气味打开了她的嗅觉。
第三天,一只麻雀轻吻了她的手,这像是一个庄严的仪式,在这一刻,她是命定的公主,在寻访她的子民。
第四天,麻雀没在,但窗台上有摊鸟屎,屎里亮晶晶的,她用手一捻,一颗颗细碎钻石绚丽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