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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下午的时候,新同事来换班。江宁带于荧来到了举办开幕式的大厅,大荧幕上显示这里即将举行一场矿物拍卖会。于荧刚结束午睡,很不适应人多嘈杂的环境,整个人显得十分焦躁。江宁不知从哪里递来一杯柠檬茶,温言安抚她的情绪:“一般上档次,属于收藏级别的矿石出现在拍卖场,寻常的古玩市场是找不到的。”于荧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瞬间爱上这种清新酸甜的感觉:“展品有什么特殊的吗?”江宁说:“今天的矿石是从你岛城的岛屿里开采出来的。”
此次参与竞拍的矿石是从岛城一个海底岩浆溶洞挖掘出的,颜色以紫红与青蓝为主,基本无纹无棉,透明度极高。当一件件被精致加工过的展品被摆出来时,于荧的瞳孔剧烈收缩,搭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的颤抖着。江宁正想告诉她带她来这儿的缘由,看到于荧抑制不住的流泪,他觉得不需要太多解释了。他拿出纸巾,帮她把脸擦干净,然后把竞标手牌放在于荧手里:“想要什么,就举牌示意拍卖师。”
竞拍已经开始,于荧只僵硬地发呆,她知道只要她举手,江宁会把一切都办妥。但即使拍到了,又能为早已变成石头的亲人做些什么呢?不是在仓库放着落灰,就是与她一起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她反复说服自己,同样是放着,会不会在收藏家手里更好一些。于荧一直没有举牌,随着最后一个展品被拍卖出去,她才彻底放松下来。她感激地对江宁说:“他们的使命早已经结束了,看着他们被人好好珍藏就够了。”
拍卖会结束后,江宁从怀里掏出一个礼盒递给于荧,于荧打开,发现是个手镯,颜色青蓝,飘着晚霞一般的一抹紫红。只听江宁说:“我猜到你可能不会竞标,所以我买了这个,这样可以随身戴着。”江宁从盒子里取出手镯,亲手帮于荧戴在手上。镯子不大不小刚刚好,于荧忍了很久的泪再次倾泻而下。
“怎么了?”江宁缓缓伸手,想帮于荧擦去脸上的泪,于荧却避开了江宁的手,她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清理了脸上肆意横流的泪珠:“没事,就是一想到埋进火山里的家人最高价格才那么点我就又开心又难过。”江宁哭笑不得:“萤石含氟量极高,又是最重要的炼钢助溶剂,工业园区的价格基本上和市场供需持平,这个价格在市面上很合理。”于荧捏了捏手腕上流光溢彩的镯子,破涕为笑:“谁在乎这个了,我开心的是自己买得起。难过的是它居然谁都买得起,我这矿主当的一点都没有富翁的感觉。”
卖岛的钱在几天前成功到账,于荧一直很愧对家人,可是她不想再过那种全是后顾之忧,没有安全感的日子了。父母教她独自撕咬猎物,是为了她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弟弟们为了她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姐姐放弃了逃生的机会,甘愿被岩浆埋葬,也是为了给她抢夺一线生机,让她好好地活着;怪物军团跟着她一起从修泽的实验室逃命,就算被岩浆裹着,也不停止摆动身体,紧紧追随她,更是想在于荧的岛屿里赌博生存的概率……她选择在人类社会继续好好活着,成为另一种理念的岛屿,庇佑更多有需要的生命,家人应该不会怪她的吧……
这场矿博会持续一周,于荧始终负责看守摊位,向消费者介绍自家水晶的产地、品质和价格,而江宁则神出鬼没在各家摊位,不知道攀谈什么。于荧在柜台这边忙得过来,她也懒得管江宁的去向。参加完闭幕式,江宁告诉于荧,他与隔壁港城水晶博物馆谈了谈合作,当地城魂郁云邀请他过两天去港城细谈。
和郁云谈完水晶矿石的合作后,江宁带着于荧在小渔村里度假。于荧在当地渔民的教导下拎着渔网,在落日洒金的粼粼湖面甩出最为浑圆的痕迹,整个人在阳光里熠熠生辉。
恍然间,于荧的身影与海灯的影子结合在一起,她蹲在渔民身边一起收网,江宁看得有些失神。渔网里密密麻麻的鱼被拉上船,于荧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头鲨鱼幼崽,正在扭动身体陶醉地享受突如其来的自助餐。渔民见了笑出声来,表示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鲨鱼,于荧也笑着,抓住满嘴小鱼的鲨鱼幼崽尾巴,甩实心球一样将它丢回了大海。
有人似乎看到海面上有巨大的鱼鳍飘过,惊恐地说:“鲨鱼!!!”于荧看了一眼,安抚众人:“那是虎鲸!他装鲨鱼吓唬你呢。”说完,虎鲸似乎知道自己已经败露,索性跃出海面,露出自己黑白相间的肥胖身体。
郁云怀抱一只毛茸茸的金丝猴,站在江宁身边。她看了看从渔船上下来,跑到沙滩上捡贝壳的胖丫头,对江宁投去疑惑的目光:“海灯?”江宁笑着摇了摇头:“她是于荧。”
忙完一切,于荧在休息日来到石城平时香火不断的寺庙。她跪在蒲团上对着神像虔诚地拜下,拼命回想那早已模糊的面容,心里不停默念那个清晰的名字,似乎这样就能把那个残缺的面容想起来。
背后人群不断发出惊呼声,声音逐渐大到于荧没办法陷入回忆,触碰那张早已丢失的脸。她起身,看到院落里的樱花树已经全部盛开。寺庙金碧辉煌,庄严肃穆,充满神秘,黄色的院墙不断渗出粉色的云雾。人群摩肩接踵,他们双手举起手机相机,热切地把这抹温情留在记忆中,不会褪色,不会被遗忘。
层层迭迭的人影中,于荧一眼望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她被双腿驱驰,跌跌撞撞地拨开乱流中的人山人海,不停向那个背影靠近。哪怕被单反相机撞到,被人踩到,她忽略所有的不满声,不顾身体疼痛,她的眼睛里此时只有那个熟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