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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骊清楚自己的身体,现在要是躺下,合眼就能不省人事地睡过去。他按着伤口提神:“不用,只管说清楚。雍城之行凶险,多亏你来接应得及时,不然我真可能困在里头被云皇生擒了。这险冒得值当,我在密道里默数了他们轰炸的时间,足有半刻钟,云军那头的破军炮消耗得比以往的夜袭都要多。但我们还是在败退,麻烦得很。”
唐维点过头,抹了把脸摇头:“我就不明白了,云国怎么能囤那么多破军炮?无穷无尽一样,仗打到现在,他们甚至还在推陈出新,一股脑把新武器推上来。要不是晋国还有点家底……他们简直能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推平东境。”
“他们把本国的宗世门阀推倒时,长洛还在大肆采女进宫满足帝王私欲。十几年差距不是空的,云皇铲除门阀后必定是全力支配国内资源,破军炮也好,佣兵也好,规模只会比我们想象的更庞大。”
高骊按了按后颈:“长洛现在比以往稳定,吴攸和梁奇烽一联手,我们的后背和云国相差也不算太大,只是晋国之内制造破军炮的青琉矿太少,当年阿勒巴儿想和我交易,我回绝了,如今局势成熟,该和狄族结盟了。”
唐维怔忡:“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当真是映照了世事难料四字。”
他们过去都在北境边界上,驻守国疆十几年,彼时狄族兵强马壮擅长劫掠,没有一个北境军不恨狄族。在高骊那儿,戴长坤死于狄族武士之手的事更是让他对狄族的仇恨飙升到顶峰,不然也不会有当年在玉龙台徒手打死那狄族武士的事。
唐维也憎恶狄族,中原人对蛮狄的轻蔑和仇恨,不是狄族短短三年的臣服就能消解的。
“形势所逼。”高骊眼皮有些沉重了,“更何况,我杀倦了。能以和平共处,不比天天兵戎相见好?谢漆先我一步,以霜刃阁的名头和阿勒巴儿商定好了结盟,个中利益交涉我都知道了,现在细说与你听。”
高骊把霜刃阁的计划仔细说给唐维,起初唐维沉默着表达了微词,但在听到谢漆想借阿勒巴儿之手诈掉高瑱和韩家时,神情才有了莫大的变化。
“如果这一步能成功,继何家之后,姜、韩便都被料理了,来日我们回长洛,要对付的世家只剩下梁,改制之行硕果斐然。”高骊低声笑了笑,“助军和改制双项并行,我老婆是不是很能干?”
唐维沉默了好一会,有些被说动了:“但高瑱现在还没参与联狄叛国,他不叛,与狄族的结盟、后方的改制就裹足不进。”
高骊抬眼:“谢漆不是把高沅送到我们前线了吗?来都来了,梁奇烽想让自己的外甥踢掉高瑱当储君,不外乎是想着让高沅当皇帝。高瑱在后方也是存着这心,都是高家人,谁不想伸手拍拍龙椅?”
唐维看向高骊,紧接着就从他嘴里听得到了了不得的东西,楞在原地安静了半晌。
高骊说完自己想说的,眼前出现了淡淡的黑色重影,大抵是失血过多导致。他回想着谢漆以往的各色小动作,学着他用二指按住了颈间的脉搏:“唐维,诈术这种东西,我们也会,晋国都被云国逼占了上百里国土,再不想办法,迟早被他们鲸吞得渣都不剩。”
唐维喃喃:“容我想想。”
“假消息传出去后,晋军里暂时没有我,军心的稳固就在于你了。”高骊把脉搏越按越紧,“谢漆和两个阁老都潜到了云军的阵营里,剩下的霜刃阁影奴重心在你,他们依然有主事的首领,接下来就麻烦你……一身兼数职……”
高骊低声说完,撑着的一口气散了,手指离开颈间垂下,哐当一声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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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高沅在双水城城主的极力关照下住进了城主自己的豪宅,山珍海味和灵丹妙药一起堆到面前,一面怕他饿瘦毫厘,一面怕他体弱不适。梁城主把伺候病重老娘的劲都使了出来,很不得拿自己亲儿子的寿命分摊一半给高沅似的。
高沅在簇拥之下只觉厌烦,轰退了狗皮膏药似的狗腿子,只顾着拉两个围在周围的影奴追问。
他是真的心焦如焚:“你们阁主到底哪去了?说好的七天见我一次,今天就是第七天了!”
两个小影奴默然对视一眼,一个毕恭毕敬地行礼告退,声称出去汇报。小影奴一出去就使了易容,抽骨易脸,还把谢漆之前留下覆眼的黑布绑上,准备来个易容顶替,这都是谢漆走之前交代的,能骗得了小疯子多久就多久。
小影奴擅易容,反复整理一身仪容,暗想着应该能骗得高沅几次,谁知伪装后走进高沅的房间,那小疯子就狐疑了:“谢漆?”
小影奴学着谢漆不吭声的德性,拽了吧唧地上前坐下,几分相似的气势还真把高沅唬住了。
高沅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试探地伸手摸摸他眼角的黑布,小影奴皱眉一甩头,就把他唬得道歉:“抱歉,我几天没见你,怕你身上多添几处伤……”
小影奴沉默。
高沅一改刚才的张扬,乖乖地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隔空把手放在小影奴的脸上,隔着空气用指尖临摹他的轮廓,不知不觉眼里又攒了泪水。
“谢漆,快要入秋了。”四下无人,他有些神经质地轻声念叨,“在上辈子……哦不是,你别以为是怪力乱神被吓到,是在我梦里。在我梦里,入秋的时候成了新太子,你就来到我身边了。真好啊那时候,那大概是我一生中最自在的时候了,因实现了舅父的期待,也因有了你……也不知道这一世如何,你说我还会再变成太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