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瑱看傻子似的看他:“东境两千里,哪一州没有梁氏族人?我到那去,或许在某场激战中就丧命黄泉。”
韩志禺无法反驳这可能性,但他还是据理力争:“即便……即便您和狄族联合后成功登基,后方动荡引发前线溃乱那该如何?眼睁睁看着云国的铁蹄染指我们的领土吗?”
高瑱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末了轻叹:“表哥,你还像从前一样。”
韩志禺莫名有流泪的冲动:“请您不要转移话题,再为国土想想。”
“当初国破,我劝你随我避难,可你不愿,终和长洛一起粉身碎骨。”高瑱轻喃,“我为国土着想,便是不顾念万万晋国生民,倘若一开始就降,何至于被屠戮二十六州,何至于血流成河?志禺,以晋国之力,根本打不赢云国,这是事实。”
“你的意思是……仗打到这时了,要降云国?”
“是。”
高瑱在韩志禺绝望的眼神中举起那杯迷魂汤浇在地上,以这荒诞的杯中物敬皇天后土。
“孤要软禁梁奇烽,拘押吴攸,登上那本该属于我的帝位。我为韩家,我为自己,我亦为晋人。这场仗,晋国一早注定败,我要以帝身与云国谈和,认败,求生。”
*
当东宫认定晋国必败的时候,前线双水城的高沅也和唐维说了差不多的话。
“晋国根本打不赢云国,还打什么?把脑袋送上去被砍吗?与其继续这么败退下去,退到被云皇轰开长洛城门屠尽庶人,还不如现在就和谈。”
一群将领头扎缟素发带坐在议事的密室里,听了高沅这话恨得咬牙切齿,众将握紧拳头死死忍住一口气,孰料平日最好脾气、最识大局的军师听此二话不说地抽刀,开了刃的刀锋直怼到高沅的衣领上,一下就把那昂贵的绸缎劈裂了。
众将倒吸一口气:“军师……”
高沅看着倒映在刀身上的自己,喉结滚了滚:“你们没有陛下了,这才找我来当皇室的象征首领,是你们需要我帮忙,可你就是这么对待本王的?”
“吸食烟草吸到猪狗不如的邺王殿下,脑子再污浊也没关系,嘴巴学着干净点就行,学不来就闭嘴。”
唐维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他:“我叫你一声王,是看在你是陛下九弟的份上。是,陛下崩殂了,晋军和晋民需要你这个邺王托陛下遗志稳固军心,但你记住了,叫你上位是让你鼓舞士气,不是让你带头向云国跪下!你要是再敢不顾陛下遗命,提出这等寡廉鲜耻、自毁军心的话,我唐维第一个砍你脑袋!”
高沅的脖颈真被他割破了一道口子,他皱着眉头嘶了声:“你真敢伤我?!”
唐维吼回去:“是又怎么样!谢漆千里迢迢让你来前线,是让你来自毁长城的吗?早知你是这等膝盖无骨的软脚虾,他为什么要带你来?我今天就找他要个说法!”
高沅耳边嗡鸣一阵,眼睛赤红起来:“不、不许找他麻烦,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你收刀,我等一起商量就是了。”
唐维看他态度软化,这才把刀收回去,整好绑着的白色发带,怒哀交加地坐下。
高沅也顾不上颈间的血口,坐下先低声问:“谢漆……谢漆此刻在哪?”
唐维面不改色,硬邦邦地扯大谎:“陛下一去,谢阁主心身俱伤,病倒了,我已命人看顾他,不劳你费心。”
高沅顿时跟其他将领一样眼圈红红,缄默不言,只听唐维吩咐。
*
怀城之中,云军已将这座空城占满,云皇和亲信住在原本的官驿当中,亲卫队里三层外三层地拱卫着。
雍城同袍的碎骨尸骸给剩下的云军带来了不敢言的消沉,但这天,一掉急讯长了翅膀似地飞进怀城,驱散了萦绕在万人头上的乌云,也挥散了云皇眉间森冷的阴郁。
云皇把信报反复看了几遍,还让墨牙诵读:“晋帝高骊重伤不愈,已驾崩于双水城,晋军缟素,哀哭连夜。”
云皇表面喜怒不形于色,但令全军接下来受飨三天,暂避晋国哀军的锋芒,先振本国士兵的士气。
午间众将士领到了参军八个多月以来最为丰盛的午餐,全体难得的喜上眉梢,纷纷直道晋暴君死得好。
人声之外,巷闾之中,一个穿着二等将服的副将杀了有男风之好的上司主将,换上了他的脸和衣服。另一个影奴替换了副将的身份,底下一层层地替换,最终无人察觉有谁消失。
谢漆从巷尾中走出,阳光照在他脸上,他那原本的异瞳伪装得看不出破绽,身形神情举止言谈与原主如出一辙。走进人声喧嚣的街道,迎面而来云军的另一将领,对方一见他就上来勾肩搭背,低笑促狭地问他和副将的龙阳之事如何。
谢漆的声音拟得和原主一模一样:“啊,爽得很,他每次都是起初不肯,后面还不是在我身下求饶,啧。”
那将领又是低笑,拍了拍他肩膀:“真羡慕你正好好这口,我就下不去嘴,这仗一打就是八个来月,老子都快素疯了!破了他晋国四城,城城都空得像被穷鬼打劫过似的,别说女人,连根女人头发都没捡着,真他娘的。”
谢漆照着收集的情报模仿原主的猥琐,内心捏着鼻子打黄腔:“跟我试试,你就不用素了,保证你比我情儿还爽。”
那将领习以为常地哈哈大笑,大老爷们款地搂着他去吃饭:“日你娘的,是不是想着到饭点了,把老子的胃口膈应到了少吃两口肉,你就能多吃两口了?走吧走吧,今儿咱们吃肉喝酒干个痛快,少发你的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