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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谢漆微抖的睫毛,继续舌灿莲花地恭维,也掺了几分真心的关切:“如今陛下和恩人攘外安内,大好河山清明,来日一片盛景,您二位好不容易又能共处一室了,怎么反倒把家里给霍霍没了呢?您别怪奴才嘴碎,只是奴才最近想到,世上大有能共苦不能同甘的,陛下和恩人难道也会步上那些凡夫俗子的后尘嘛?”
谢漆抬眼看向他:“如果我们就是凡夫俗子呢?”
“奴才不觉得您二位是这样的,但听您这么说还是觉着伤心。”
“你的心不至如此脆弱。”谢漆拒绝了关切,“小桑还没回御前,按理先太子妃逝世后她便该回来,现在还滞留皇子卫所,你去见过她没有?”
踩风楞了楞,小心答道:“有,她大约是因着过去在先东宫当值的几年情分,对先太子妃有几分愚忠,奴才劝她回来,她却说要在小皇女身边伺候。奴才想着小皇女孤苦无依,就暂时没喊她回御前来。恩人您心真细,还记着小桑。”
“你们在宫城里也是浓墨重彩的人,存在感这样强,由不得我忽视。”谢漆打量踩风的神情,“你们是同乡,小小年纪进宫,扶持着走到现在,相伴有二十年了吧?”
“有,二十二年了。”
“你觉得你和小桑是什么关系?”
踩风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认真地笑答:“我们得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弟了。”
谢漆看了他几眼,到底还是把此前看出来的隐晦情愫挑到明面来:“可她喜欢你。至少曾经,现在说不好。”
踩风大懵、大惊:“啊?!这怎么可能?!恩人你别胡说啊,我一个太监!”
“……”谢漆懒得将从前搜查到的、看出来的证据列举,低头继续看文书,平静地打发他,“踩风,你连最熟悉的人都看不穿,就不用来窥探我和陛下的事了。”
另一头,起居郎薛成玉也感觉到了帝侍之间怪异的气氛,他对天子疑惑大于敬畏,于是在御书房的独处时大胆问高骊:“陛下最近和谢大人争吵了?为什么呢?”
高骊像被碾了尾巴的狮子,脸色瞬间黑了,把面前桌案上堆叠如山的折子一推,噼里啪啦地生气:“你咒谁呢?朕怎会和谢卿吵架!不许再乱嚼舌根,尤其是你这种握笔杆的,做你该做的去,写你该写的,造该造的势,少以讹传讹!”
薛成玉握着炭笔的指尖一下子清爽了:“是,还是继续造立君后的势吗?”
高骊把推倒的折子捡回来,手顿了顿:“君后的事……先放一放。”
“您不想立谢大人了吗?果然是私下争吵了吧?”
高骊阴郁得不小心把笔捏断了:“都说了没、有、吵!”
薛成玉在低气压里改口:“那可是舆情所迫?近来有另一派人在鼓吹您要纳妃,我们正在和他们对擂,您也不必这么快就避锋绕道,大可对我们太学院的纸笔有些信心。”
“对你们有什么信不过的,朕决计不会同意娶什么女郎,舆情阵地交给你们放心得很,只不过是尽人事之外还有天命。”高骊埋头批折子,撂下略带生硬的冷声,“朕和谢小大人之间矢志不渝,不用你们瞎臆测。”
可惜臆测停不下,朝臣奏请开后宫的折子越来越多,高骊焦头烂额,几度在昏睡中做起娶了妃嫔的噩梦,醒来冷汗透背,下意识伸手一捞想抱住谢漆,臂弯怀中却空空如也。
谢漆人在天泽宫,却不在他床上,大半生的影奴生活让他的作息古怪而弹性,入睡的地点也随意而丰富,他有时在房梁上,有时在窗台上,有时在桌椅里,总之不在床榻里。
两个人自四月四之后无声无息地互相逃避,默契十足地各忙于朝务。
被砸过一通的天泽宫空旷得惊人,砸坏的摆设通通没有补上,最富有温馨气息的爬梯一毁,孤冷气几乎从地底蒸腾而出,弥漫得无边无际。
他们原本都想着在七月七来临之前好好珍惜剩下的时间,都以为自己能强大到忽略那条越来越逼近的分离线,结果到底是耽于分离之惧,动气伤心,寒意渗骨。
高骊梦醒后怔了半晌,拨开纱帐望向天泽宫的另一边,光线和影子都没有,他看不见谢漆,心里酸溜溜,但他也知道谢漆就在寝宫里,空气一样守着他,心中便无比安定。
两人如此无声不见十天。四月十五的春考放榜在即,满长洛都沉浸在这战后的向荣大事里,民间张灯结彩堪比节庆。
高幼岚滞留长洛便是为了游览这一日,不久后便准备离开,而离开之前,她对高骊的联姻意见沸腾到了顶点,推动了两个月的舆情施压,高骊和谢漆忍受的压力也到了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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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夜这天晚上,高骊特请了高幼岚秘密进宫,意欲赶在她离开长洛之前消解冲突。谢漆原本想同他一起面对,黄昏时却被唐维借故喊去了审刑署。
自从知晓他是睿王之子,唐维待他的态度便越发亲近,俨然一派族兄的势头,私底下先是喊他“小漆”,听得谢漆浑身鸡皮疙瘩,才改口成“煦光”。
谢漆近来的心神灌注在了高骊和禁烟令上,但也不是不明白人心幽微的细致处,待唐维只比以前更加客气。
唐维尚不知情谢红泪就是高钏儿,以为这个表妹早在当年死去,或多或少地把对表妹的情感移情到他身上去了。
唐维拉着他在审刑署用过晚饭,搬来垒得高高的文书坐一桌,正事间隙连带着关心的絮絮,大有拽着他在审刑署过夜的劲:“煦光,近来风雨乱飘,你和陛下真吵架了吧?以你性子,八成是陛下犯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