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正喜不自禁,闻言也不恼,甚至于起身相送,显然已对无为深信不疑。
郑宓入殿便似不存在一旁,旁观了全程,尤其是皇帝听到那句何人命最贵之时惊喜得意,心下不知怎么很觉得好笑。
皇帝自第一回服食丹药,便生出了妄想。那丹药实在厉害,他卧病在床,体虚无力,精力都抽了干净,众多太医轮番诊脉,商量用药,连着用数日,却无半点起效。
结果,无为一来,只半枚丹药,便使他如获新生,如返壮年。
如此鲜明对比,由不得皇帝不生妄想。
那时,他隐隐间就有了长生之念。既然他要长生,留着皇子有何用,皇子们争来争去,还扰乱了他的朝纲,来日必会影响他修行。
无为一走,皇帝便将目光落在了皇后身上,他心情极好,语气也颇和煦:“皇后可是无半点进展,动作要快啊。”
皇后显出惶恐之状,低声应是。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皇后,深宫妇人,就该如何温顺听话,他摆手令她退下,靠在龙椅上,感受体内那阵暖融融的舒适之意。
郑宓走出大殿,到了殿外,想着方才皇帝被无为哄得团团转的情形,越发觉得好笑,可她并未笑出来,而是深深地想念起明苏来。
依明苏的促狭,她若见了方才那情形,只怕还会讽刺上两句。
此时已是傍晚,日头不那么猛烈了,皇后的肩舆就停在台阶下。她缓缓步下台阶,心下琢磨着皇帝会如何行事。
还得多谢皇帝与她肃清六宫的权柄,她拖延着,未曾如何打压贤妃与德妃,却将精力大半花在收买紫宸殿宫人上头。目下已有些成效。
郑宓回到仁明殿,思索着一味搪塞敷衍,恐怕不是长久之道,皇帝眼下倚重她。
不过是看她最识趣,但若她始终拖延不办,皇帝必会架空她,另寻他人。
郑宓为难起来,想明苏那头如何了。
明苏那头亦在为难。她也如郑宓一般,欲拖延,可拖延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她原本的想法,是令皇帝沉迷炼丹,荒怠政务,她便可趁机收敛大权,收拾了明辰与明寅。
而后逼宫,逼皇帝退位,让他从此再也下不了诏书。
可谁知,皇帝竟心急至此,只服下半枚丹药,便有了长生之心。
总归人心算不准。明苏甚是为难,但她却并不如何苦恼,细细思索着,一遍遍地召心腹来议事,欲摸清如今朝中这局势。
明苏再三与几位心腹商议,刑部尚书坚定以为,最要紧的是趁京防与禁军正乱着,插一枚钉子进去。掌握了京防,将来进也好,退也罢,都有依仗。
明苏也是这么看的,她望向顾入川。顾入川是名悍将,可他身着一身儒服,坐在厅中,竟无一丝悍气。看上去,好似一名饱读诗书的书生。
见公主看过来,顾入川起身,举止之间,彬彬有礼:“京防臣有门路,禁军怕是得费些功夫。”
禁军毕竟关乎宫城安慰,皇帝如何能不上心,哪怕如今他沉迷丹药,也不忘时时过问禁军诸事。明苏自是知晓,点了点头道:“你去办。”
可皇帝要她削减二位皇兄势力的事。明苏仍无眉目,她又不傻,若是连明辰与明寅都容不下,皇帝必然更容不下她。
她若顺顺当当地办完此事,皇帝势必要朝她下手。
明苏一时间进退两难。
她甚至想,待掌控了京防,便干脆实打实地反了吧,可母妃与阿宓都在宫中,便如人质一般,掌控在皇帝手中。
正当她左右为难之际,苏都又来了,这回,他径直被引入内书房中,明苏见了他,问:“娘娘有何吩咐?”
为防中途被截留,郑宓传出宫的消息皆是命人口述,并未留在纸上。
苏都禀道:“娘娘说,殿下想做什么,就去做,她在宫中经营日久,足以自保,淑妃娘娘亦不会是殿下的拖累。”
明苏闻言,大惊,急问道:“宫中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