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苏沉稳地点了下头,站起身来,将那藏了话本的衣袖背到身后,另一只手拉着郑宓,走了出去。
她好似极为镇定,但面容却绷得紧紧的,领着郑宓快步走到殿外的庭院中,方轻轻松了口气,松开了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惊魂甫定,望着郑宓,才想起自己过于紧张了,有些赧然地笑了笑。
难得做坏事的老实孩子大抵便是这样,旁人还未发觉什么,她自己便先心虚了。
郑宓眼中的笑意深得几要漫出来,她们一同回去,明苏话也不多,走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停下步子,侧身正对着郑宓轻咳了一声,正色道:“话本是我无意间看到的,还只翻了两三页。”
像是在给自己辩白,她不是有意去看这些大人们不许她碰的话本的。
郑宓忍着笑意,顺着她说道:“难怪,我记得殿下从不碰闲书的。”
她们站在一株海棠边,海棠过了花期,只余满树郁郁葱葱的绿叶,天色已暗下来了,火烧云奔腾的骏马一般在高阔的天边蔓延,却给这重重宫墙之内添了几分疏阔辽远。
明苏见郑宓信了她,才算安心,正要继续走,郑宓却伸手牵住了她的衣袖:“殿下……”
明苏望过来,眼中带着淡淡的疑惑。
郑宓唇角微微地弯起,轻声道:“既然殿下还只翻了两三页,不如与我一起看?”
于是当晚,她便随明苏去了她的贞观殿。
她们一起坐在灯下,一人压着一边的书页,一起看了起来。
这话本讲的是一公主入皇家寺院修行,遇上一红尘不染的高僧。
高僧容貌俊秀,年不过二十,却已修得佛法无边,被天下人尊称为佛子,皇帝拜其为国师。
公主一见佛子误了终身。
写这话本的书生颇为克制,没往里头插什么淫诗艳词,倒将公主如何心动,佛子如何自佛心平静无波,到微起微起波纹,再到进退两难,到佛子困苦于要如何不负如来不负卿写得层层递进,极为细致动人。
郑宓与明苏从前哪读过这般描绘儿女情长的话本,情之一字在闺房中是光提起都要脸红的。
她们起初只粗粗地看,渐渐地又为书中情愫吸引逐渐入神,然而期间又夹杂着无数心跳与面红耳赤。
公主向那佛子剖白心意,笑吟吟地道:“我见佛子前,所求甚多,见佛子后,余生所盼唯只一件。”
佛子对她疾言厉色,公主也不生气,淡淡道:“我不过是爱你,我有什么错?”
郑宓按在书页上的手指曲起,明苏就在她身旁,她想看看她是何神色,却不敢转头。
殿中静得很,除却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便极为寂静。
郑宓从不知原来寂静也能如此鼓噪,分明耳中不闻声响,可心却吵得仿佛满殿都是欲言还休的心动与缠绵。
她看到明苏按在书页的手指也微微地曲起,察觉她的身子因专注而微微前倾,仿佛能听到她的心跳,能想象出她柔软的眼神。
于是话本再引人入胜,她都不能专注,分出一半的心思黏在明苏身上。
公主很是大胆,打定了主意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引诱这四大皆空的出家人入红尘,佛子佛心坚固,却终究不过肉体凡胎,他控制得住自己的言语,控制得自己的举动,却控制不住一日日动摇的心。
“阑珊的红尘阑珊的夜”,郑宓正看到这一句,垂在身侧的手上突然便覆上了另一只手,那人手心湿冷,仿佛紧张极了,紧张出了冷汗。
郑宓转头,便看到明苏仿佛镇定自若地看著书页。
可她面上的薄红却径直蔓延到了颈间,将她青涩的心思展露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