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昔日杜尉迟曾高祖尉迟迥身处高位,大象二年昔日北周宣帝去世,杨坚辅佐朝政,独尉迟迥据不受诏,尉迟迥所管辖的相、卫、黎、毛、洺、贝、赵、冀、瀛、沧各州,其弟尉迟勤所管辖的青、胶、光、莒各州,全都跟随尉迟迥反叛,然而毕竟败于文帝杨坚之手。尉迟迥兵败大败,自尽于城头,其余部族子弟尽数被捉处死,然而杜父杜远深受尉迟迥大恩,不知用何种办法偷换了年幼的杜尉迟出来,总算留存一点骨血于世,然而尉迟乃巨族旺姓,杜尉迟刚一入京,便进入某些人之眼,而后四方角力,多加谋划方有了今天的局势。而杜远意图逐杜尉迟出京的举动,也正是想保存他的性命。
杜尉迟总算解开心中这一点死结,忍不住痛哭一阵,掷杯也悲从中来,哭泣片刻,忍不住用手拢了杜尉迟的肩——他消瘦的厉害,隔着衣服仿佛能直接摸到他的骨头,昨日掷杯曾亲眼见过他此时的光景——虽然消瘦,线条尤在,在那血肉之中沉淀的是力量。
“我一定要救阿耶出来!”杜尉迟咬紧了牙,犹豫的望一眼掷杯,“怪不得我今日进城,城里的气氛如此古怪,四处巡逻警戒,阵势不小,尤其各处医师尤其被管束得严格,连请也请不出来。”
“你请医师……为我瞧伤?”掷杯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怪不得初醒之时不见杜尉迟的身影,原来如此。
“需得探听到确实的消息才好下手,你等着,我此番再好好探听一番。”杜尉迟起身便要行动,掷杯拦了他,“我要一同去。”
“你这个好强的性子。”杜尉迟却露出一丝微笑来,揶揄了掷杯一句,“你还信不过我不成?如今城里在张榜寻单身的女子,你这一去岂不扎眼得很?还是待我探听清楚再一齐行动吧。”
说着起身离去,不过半日的功夫,引回来一人,正是禹剑。禹剑一进门便说了一句,“今日里传出个信来,说近期将要与西突厥泥厥处罗可汗和亲,皆时正好声东击西,正是下手之时。”
掷杯一愣,“怎么突然要和亲?”
禹剑说出来的话像一柄大锤,敲得掷杯头晕目眩。他说:“和亲的不是旁人,乃宗女安定县主——如今赐名信义公主。”
安、定、县、主——她不是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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掷杯这边面色便是一沉,那边杜尉迟早知道她的意思,轻轻将手掌放在她的手臂之上,蜻蜓点水般拍了两下,“放心,说不定是你那日看差了,县主也许只是暂时昏迷了而已。”
掷杯抿了嘴摇头,却不说话,会是自己瞧错了么?她说不上。虽然那时情况紧急,但是青娘那一下扎得极狠,现在回忆起来,县主全身的鲜血都仿佛流光了似的,沿着宇文化及的手臂,淌了他一身子……
人真的是太脆弱了,掷杯刚要说话,突然听得杜尉迟轻笑道,“不忙,我还替你找回个人……”
掷杯刚要再问,那边门扉一下子被猛地推开,阿丑从门外急扑了进来,掷杯刚伸出双手,便被阿丑抱了个满怀。
掷杯抱了阿丑,心情也是激动不已,她见阿丑哽咽着在自己怀里掉下泪来,一时也忍不住红了眼圈,用手轻拍了她的后背,“不着忙哭……那日情况紧急,我一时慌了神未能照理周全,你是怎样逃出来的?”
阿丑见掷杯问,才一时止了泪,忙站起身来,重又准备行礼,掷杯一把拉了她,“如今你还给我行这虚礼做什么,还不快说,可受了什么委屈没有?”
一抹红霞转瞬便飞上阿丑面颊,她如今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况又貌美,这么一副扭捏的模样,连掷杯看了都楞了一楞,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阿丑突然瞥了眼门外,轻声道,“奴没受什么委屈,就是被那兵丁捉了盘问了一番,还未怎样,便见着了禹剑阿兄跟小石头他们两个,承蒙所救……”
这一眼薄嗔含娇,娇艳非凡,掷杯楞了一楞,顺了阿丑的眼光看去,只见小石头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门,此刻正立在门扉处听屋内众人说话——然而一双眼睛直盯在阿丑身上,露出副神游天外的丑模样来,竟然连别人盯了他偷偷暗笑都不曾发觉。
见了这副模样,掷杯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她一时欢欣不已,猛然抓了阿丑的胳膊,向小石头的方向眨了下眼睛,“你们……嗯?”
“嗯?”阿丑还有些发愣,那边小石头早羞红了面颊,猛然上前跪了下来,向掷杯连连叩首,“娘子,我是真心喜欢她的,望娘子成全!”
阿丑羞得脸都红了,顿时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扭头就想避出去,无奈还被掷杯拽着手,刚一动弹便被掷杯扯了回来,扭转了头冲小石头娇嗔道,“你,你你,你乱说什么呢!”
“我真是真心的,要有半分说谎,天,天打雷轰!”小石头一下也急了,顾不得磕头,两步膝行到阿丑脚步,昂了头,一双眸子里满满的焦急,“你……你怎么跟那天说的不一样……”
一旁杜尉迟与禹剑只顾笑嘻嘻的瞧着,听了这话,免不得煽风点火两句,掷杯白一眼他们,抓了阿丑的手,瞧瞧在她耳边道,“你是怎样想的,放心,只管跟我说。”
阿丑一双秀目亮的惊人,闻言忍不住往掷杯怀里直钻,掷杯搂着她,瞧得她耳根都红透了,半响,才觉得她在自己怀里微微一动,接着以细若蚊喃的声音道了声,“愿意……”
掷杯忍不住欢快的笑起来,就着这姿势将她抱了一圈,杜尉迟忍不住踏上前一步,“你的伤……”
“不妨事的,”掷杯只顾了高兴,根本不在乎连扯到伤处的那点疼痛,毕竟这是这些日子以来,所遇到的最值的高兴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