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代子正想回敬几句,幸好女侍阿花来拾掇汤盆,接着又送来了炖鸡,于是两人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俊藏本来就不愿多争吵,阿花一放下盘子,他马上拿起小刀说:
“这菜看来不错,什么,是炖鸡吧!”
“可能老一些,尽管要店家送的是童子鸡。”千代子边说边把胡椒和盐瓶推给丈夫。
“嗯,很嫩。”他咬了一大口,“吃了家里的西餐,外面的简直没法吃,主要是用的油不好。像精养轩、中央亭等处的宴会上拿出来的东西吃了真叫人不舒服。”
“不过,那儿还是很受青睐的,一般婚礼宴席都在精养轩举行。”
“我们结婚时也是在那儿举行喜庆酒宴的,也不能把它说得太坏。”
“男人大概都无所谓,可是对女人来说,再没比婚礼宴席更令人讨厌的事了,光是向那么多的人一一问候就搞得人头昏眼花。听说我有个朋友在婚礼上还脑贫血发作了呢!”
“对男人来说,婚礼也不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男人会不由得发窘,莫名其妙地难为情,似乎在犯傻。在大神宫举行婚礼时我始终忍受着,那仪式也实在太长了。看着那些主祭一组一组地端着三方白木盘进进出出,我想,这要弄到什么时候才完呀。千代子,当时你一定没有发现,就在主祭一个劲地搞着什么的时候,我家亲戚的席位上跳上来一只小猫,它瞅着人们的脸,‘喵呜’地叫了起来。我叔母是个迷信的人,她很想把小猫赶走,装出要打它的样子,可小猫却叫得闹得更欢了,真妙!”
俊藏喝葡萄酒有了几分醉意的时候总是不停地说话,那模样令人好笑。千代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对俊藏说:
“你呀,一开始……认为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哎,你说呀。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觉得我是个怎样的女人?”
“这个嘛……千代子,别问这种怪问题了,叫我怎么说好呢,这可不好回答呀!”
“别讲客气话,说得不好也没关系。我不会放在心上,只想听你说真话。”
“那么,即使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呀。”
“没关系,你说说看嘛。”
“抓住自己的老婆说什么迷恋啦,爱啦,这类傻话我说得出口吗?看新戏或报载小说,里面有的夫妻好像会说这类话。”
“你呀!我可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夫妇也罢,恋人也罢,全是一码事,互相诉说爱与被爱会令人产生亲切感。”
“是嘛,不过,我总觉得好笑,说不出口。夫妇嘛,每天见面,似乎没有必要说这类话。”
“尽管每天相见,可是,当不明白丈夫心思的时候,就觉得有必要问问。”
“你这么说的意思好像是不明白我的心思喽?”
“是呀,我不完全明白。”
“对那些一目了然的事左思右想,考虑过多就反而弄不明白了。男人的心其实十分单纯,并不像女人想象得那么复杂。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过,我总是对你怀有敬意的,我感谢你。”
这时,恰巧饭后的咖啡端了上来,幸运的俊藏为了岔开话题,离开饭桌来到走廊上。俊藏知道,千代子一有机会就唠叨这些是出于嫉妒,所以不等交谈达到十分激烈的程度,还没有伤害双方的感情时,就得逃离说话现场。同时他也知道,在这种场合下,自己只要像对情人叙述衷肠时那样握住千代子的手,说句“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爱你一人”,千代子肯定马上会高兴起来。然而,作为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妻子,他怎么也道不出这种卿卿我我的语言来。
俊藏背朝饭厅坐在廊边,仰望着夜空,自言自语地说:“多好的月夜,难怪这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