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情,事后慈禧才知道了整个过程。此记载出自《述庵秘录》,原文如下:
昔汪君穰卿与一宫中修电线者相识,此人历述禁闻。汪君之笔记乃至一大册子,中有二事,颇骇听闻。一日,城内某牙医家,忽有一人以脱齿一枚令其镶配。医谓非面见脱齿之人,无法镶治。此人乃携以偕往,至宫中一极远极深之处,见一人服青布抱,独坐座上、面色惨黑。痛苦之状,目不忍见。口齿上津津血液溢露,医乃为之镶配而出。初意但以为宫中太监,不知其为谁某也。翌日,此导引之人来访,谓昨镶牙甚善,今已无苦,命我予君以一荷包及四两银于。医谢而受之。至又翌日,忽另有一人仓皇来访,谓汝某日曾人宫镶牙,信乎?导引者我兄也,今已以此获祸,被扑杀矣,尸骇掷露,无钱买棺,如何如何。言已痛哭。医乃知牙痛者即为光结皇帝,乃系被西后打脱。后又怒此监私引医人为之已病,故扑杀之也。
第八章 光绪为何不逃(2)
这个故事扑朔迷离,让人几乎不敢相信,但是仔细想来,这种可能性还是有的。光绪固然无权,宫中的太监宫女大都畏惧慈禧、李莲英,不敢公开帮助光绪,但是光绪身为皇帝,其悲惨遭遇不但在社会上有很多同情者,在宫内也有不少同情者。这些同情他的太监得知他被慈禧毒打,牙齿掉落、疼痛难忍,出于怜悯或者出于义愤,悄悄地帮助他找医生医治,这个可能还是有的。牙医能被引进宫,肯定有守门太监的配合,光绪如果能利用太监的同情心,施苦肉计,再给自己觉得可靠的太监许以其他诱惑,比如成功脱逃之后怎样重用、重谢等等,那么,光绪成功逃出宫门是大有希望的。
在八国联军已经进入北京,紫禁城内乱糟糟一片的时候,光绪脱逃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当此时,北京一片混乱,《庚子国变记》称:“是日,百官无入朝者。。。。。。宫中人纷纷窜出。”负责攻打列强使馆的董福祥也跑了,带兵出了城,“纵兵大掠而西”去。在宫内,许多太监宫女偷了宫内的值钱东西就逃走了,宫内已经完全没了秩序,大家谁也不管谁,犹如末日来临一般,这时光绪只要胡乱穿一件太监的衣服,就可以乘乱逃走,他不需要跑得很远,只要跑到东交民巷列强的使馆里,基本上就算摆脱慈禧的控制掌握了。他不跑也行,藏在宫内某一隐秘之处,等慈禧他们逃跑之后再出来,那也是一个效果。慈禧在当时的情况下,她急着逃命,内心惶恐,不可能彻查宫内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光绪,即便慈禧想查,太监宫女们都跑的跑、躲的躲,也没人替他查了,紫禁城内的房屋千间万间,光绪是自小就在这儿长大的,岂能找不到一处容身的地方?
但是光绪没有这样做,光绪不做偷偷摸摸的事,他此时要去列强的使馆,并且是明目张胆的告诉慈禧,慈禧不让去,他是非去不可,除非慈禧强行禁止:
太后之将奔也,皇上求之曰:“无须出走,外人皆友邦,其兵来讨拳匪,对我国家非有恶意,臣请自往东交民巷向各国使臣面谈,必无事矣。”太后不许。上还宫,著朝服欲自赴使馆.小阉奔告太后。大后自来,命褫去朝服,仅留一洋布衫,严禁出户,旋即牵连出狩矣。(王树枏《德宗遗事》)
想来光绪是皇帝,其观念究竟与市井小儿和乡间小儿不同,或许他认为偷偷摸摸的事不是帝王应该干的,所以宁愿被囚被杀,也不愿违背心中的价值观念。这样的一个皇帝,让人肃然起敬的同时,又有点心酸。如此看来是光绪自己不想逃,从来没想过逃跑,因为这违背他的价值观念。
在西狩路上,光绪也有逃跑机会,那是在过洋河时,当时洋河水大涨,波涛滚滚,连桥也冲毁了,慈禧一行不敢贸然就涉水而过,遂到附近找当地人作向导抬舆,沿着水浅处才敢缓缓而过。慈禧太后害怕洋人追赶,对那些当地人说抬她过河,到了下一处有重赏,那一干人自然是先抬慈禧的肩舆过河,其他官员太监之辈当然是随着肩舆以保护慈禧的安全,而把光绪的肩舆仍在河岸边不予理睬,此刻跟随皇帝的,只有忠于他的肃亲王善耆。《德宗遗事》记载了这段事情:
文武官校及内侍等全班随太后舆过河,仅剩皇上一舆,支杵留于此岸,舆夫之外,尚有一个臣,则肃亲王善耆也。肃王心以为诸人送过太后,必分班渡回助抬乘舆,久之,望彼岸全班拥护远去无影矣。上在舆中忿极,向肃王大发雷霆。肃王奏曰:“臣是皇上的人,臣知皇上生平因好着急,吃亏多矣。事已至此,臣劝皇上以后莫轻着急。”上不语。肃王乃往村中求村人助抬而过,直至追及太后舆,末见诸臣有一人回迎。可见若辈平时之习惯矣。
第八章 光绪为何不逃(3)
那些人只顾巴结慈禧,此时哪有心思理睬光绪。肃亲王善耆无奈下,到附近村上又求人帮忙,这才将光绪抬过了河,赶上了慈禧一行。由此事看,光绪在西狩路上逃跑的机会不是没有,但问题是光绪压根儿就没想过逃跑,他是不屑于做逃跑这类事的,宁愿公开向慈禧说要回北京。这件事是肃亲王善耆亲口告诉王照的,王照还怪怨肃亲王失策,说当时为何不抬了皇上直接回北京复政?
三.光绪为何不逃?
1.个性、阅历等原因
光绪从四岁起就被接入深宫,此后一直在宫中长大,既无亲友,又无朋友伙伴。寇连材的《宫中日记》说:“中国数百兆人中遭遇最苦者,莫如我皇上。凡人当幼时,无不有父母以亲爱之,顾复其出入,料理其饮食,体慰其寒燠。虽在孤儿,亦必有亲友以托之也。独皇上无人敢亲爱之,虽醇邸之福晋(醇亲王奕譞之妻,光绪帝的生母),亦不许亲近,盖限于名分也。名分可以亲爱皇上者,惟西太后一人。然西太后骄奢淫逸,绝不以为念。故皇上伶订异常,醇邸福晋每言及,辄涕泣云。”“西后待皇上无不疾声厉色。少年时每日呵斥之声不绝,稍不如意,常加鞭挞,或罚今长跪;故威积久,皇上见西后如对狮虎,战战兢兢,因此胆为之破。至今每闻锣鼓之声,或闻呵喝之声,或闻雷辄变色云。”
寇连材的日记出自梁启超的《戊戌政变记》,近来多有人对之提出诟病,认为言过其实,将慈禧说得太残酷了,不符合事实。但我觉得该日记内容有一定的合理性,因为慈禧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女强人,在光绪幼小之时,慈禧对他有所关爱不庸置疑,但到了少年时期,慈禧对他严加要求,应该是可信的,至少应该有可信的成分。光绪长大后事要做皇帝的,自然不能像其他富贵人家的孩子那样娇惯溺爱,而慈禧本身也不是那种母爱横溢的人,她是个刚猛狠毒的妇人,对光绪严要求、多呵责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而光绪究竟也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中间少了亲子间的那种纽带。但慈禧对光绪并不是不管,不是置之不理,她的管以严厉为主,比如给光绪定家规:每日必须向她下跪问安,不命之起身,就不能起来。如果犯错或者逗惹慈禧生气了,就要罚他常跪,等等,慈禧的管理温情的成分不能说绝对没有,但是比较少,母爱的成分很少,而严厉训斥的成分多,这显然不利于光绪的正常成长,不利于他健康性格的形成。
在慈禧的刻意安排下,光绪皇帝身边的人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所有左右近侍,止宜老成质朴数人,几年少轻桃者,概不准其服役”,这些老成质朴之人,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不敢乱说乱动是肯定的,他们做光绪的佣人保姆,是很称职的,但他们绝不可能成为光绪的玩伴。所以光绪皇帝不只难以享受正常家庭的那种温馨,人生中最宝贵的阅历他也没有。寻常市井小儿玩的那些游戏,乡间少年之间的追逐戏耍,光绪都没有经历过,他的人生阅历简单贫乏得难以想象,虽然他从小就有帝师翁同和教导读书,但翁同和是个读书人出身,他教给光绪的,只能是圣贤之论以及治国管理天下的学问,其他学问光绪是学不到的。
光绪从小长到大,不但从来没有逃跑过,亦且从来没有想过逃跑这个词,恐怕也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过这个词。虽然当初在宫中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可他的名份是皇帝,即便有宫女太监陪他玩耍,在玩耍中必定会顾及他的身份,决不敢玩到疯狂的程度。光绪或许愿意那样,但有严厉的慈禧在,那个宫女太监敢引诱皇上疯狂玩耍?人生的很多体验、经验,都是在童年少年时候形成的,市井小儿乡间少年有足够多的机会体验“逃跑”,学习如何逃跑,以及懂得在何种情况下必须逃跑,他们的这些体验和经验,或许是他们一辈子的财富,但是光绪没有这种体验和经验,光绪的脑子里也就没有“逃跑”这个概念。
第八章 光绪为何不逃(4)
乡间的小儿,在孩提时,随了伙伴们去偷梨偷枣,或者嘴馋了,晚上相约去偷西瓜,这类活动是他们的游戏内容之一,当然,也可以看作是他们的恶作剧,在这类游戏或恶作剧里,小儿们学会了蹑手蹑脚悄悄地行走,学会了用树木的阴影、瓜曼瓜叶等物来掩护,学会了被发觉时如何拼命逃跑,学会了被抓住时怎样大说好话讨饶,市井间的小儿于乡间小儿的恶作剧也差不多,不同的是环境由乡间换到市井而已,但是可怜的光绪欠缺这个。因为慈禧对他太严厉了,严厉到了残酷的程度,光绪的童年、少年时代,别说没有这个时代应有的游戏和快乐,身为皇帝,他竟然在很多时候连吃饱肚子也成问题。
寇连材《宫中日记》又说:“皇上每食三膳,其馔有数十品,罗列满案。然离御座稍远之馔,半已臭腐,盏连日以原馔供也。近御座之馔,虽不臭腐,然大率久熟干冷,不能可口,皇上每食不能饱。有时敬命御膳房易一馔品,御膳房必奏明西太后,西太后辄以俭德责之,故皇上竞不敢言。”
身为皇上,竟然吃不饱饭,这实在骇人听闻,但是寇连材当时是宫中太监,负责给慈禧太后梳头,是慈禧喜爱的太监之一,他的日记所写,应该都是他的亲见,所以可信程度极大。其实慈禧对光绪的严酷,在许多资料上都有透露,这种严酷,造成了光绪的胆小性格,看见慈禧,就犹如老鼠看见猫一样,条件反射般的就害怕得发抖。《光绪帝外传》上说光绪“畏太后甚,上本口吃,遇责问,益战栗不能发语。”遇到慈禧责问,就害怕得战栗不止,连话也说不出来,可见慈禧从小就在光绪心中印上了恶魔般的形象。德玲女士的《清禁宫二年记》也说光绪与她谈话时,有笑,有戏谑,“但一至太后前,则立严肃,若甚惧其将死者然,有时似甚愚蒙。”“宫中法律,其母子间,严厉之甚,岂若吾徒对于父母者耶。”
当然,慈禧对于光绪,也教育他好好学习,但慈禧是个强悍的女人,她不是个和言善语的女人,更不是个循循善诱的教师。《稗海拾趣》记载有慈禧教育光绪写字的事:
一日,太后在暖宫写字,召光绪帝进屋,仰视着光绪的脸,问:“你能写这样吗?”当时光绪正看旁的东西,不知问的什么,悄然不知所措。太后不悦地问:“外面有鸿鸽吗?”光绪说:“没看到。”又问:“你也曾读过大清掌故,知道祖先创业的艰难吗?”光绪沉默不语。李莲英跪奏道:“祖宗缔造国家的艰难,皇帝曾给奴才讲过,现在因慑于老佛爷的圣威,不敢启齿而已。”
恶魔般的慈禧虽然命光绪叫她“亲爸爸”,但他对光绪没有半点爱,在慈禧的冰冷与严酷的阴影里,光绪简直胆小得不像个男孩子,连雷声也怕,打雷时,他不但要人赶紧关上门窗,而且要太监来捂住自己的耳朵。如此胆小的孩子,长大以后,就变成了一个内向而且腼腆的人。德龄女士在宫中见到光绪时,看到的就是一个腼腆内向、带点羞怯的的大孩子:
与太后语时,见一人立其侧,相去咫尺间。太后旋言曰:“余且导尔一见光绪帝,但尔必呼之万岁爷,而呼余老祖宗也。”帝与余等握手,有扭捏态,高约五尺七寸,甚瘦,但举止英挺,隆准广额,睛黑,奕奕有光,口大齿白,神采甚佳。余察帝,虽时时露笑容,然中含忧色。(德玲《清禁宫二年记》)
第八章 光绪为何不逃(5)
美国人K。A。卡尔著的《和中国太后在一起》,其中有一处说到光绪,可以印证德龄女士对光绪内向羞怯的印象,说的是光绪与慈禧在公众观看马戏表演时的情景:“一个太监为太后和皇帝捧着看戏用的小望远镜,镜上镶着光彩夺目的珠宝。皇上不喜欢人们注视他,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把望远镜放在脸前,我觉得他似乎是想用望远镜来遮住自己。”
性格上的胆小,阅历上的欠缺,又加上几十年来一直在慈禧的淫威下长大,对慈禧的恐惧已成为一种心理障碍,这样的光绪皇帝,他被幽禁时,自然就难以逃跑了。
2。珍妃的原因
在光绪被幽禁的同时,光绪最爱的妃子珍妃,也被慈禧痛打一顿,摘掉首饰簪环,关到了钟粹宫后的北三所,这儿是后宫的一个单独院落,十分偏僻荒凉,难得见人,慈禧还下令,永远不许珍妃再见光绪,这样,珍妃也变成一个囚犯了。
珍妃的待遇却比光绪更差,据《故宫周刊》第三十期白姓宫女的记忆:
光绪二十四年戊戌之变,慈禧乃幽妃(珍妃)于建福宫,继徙北五所,令二宫女侍,门自外锁,饮食自槛下送进。
这是完全将珍妃当囚犯对待了,这还不算,慈禧还严命珍妃不许同下人交谈,在遇到节日、忌日、初一、十五,慈禧还要派人去申斥她。在这种情况下,光绪很难狠下心一个人逃出去,那样的话,慈禧为了报复,必定会更加残忍的折磨珍妃,
对光绪来说,他从没有感受过正常家庭的温暖,在感情生活上,光绪是十分贫瘠的,即便是身为帝王,能给他以爱情抚慰的,也只有珍妃一人,而珍妃被关押受折磨,显然和光绪有关,因为她是光绪的死党,一直与光绪同进退。所以光绪被幽禁后,对珍妃的处境极为忧心,德龄女士在《光绪皇帝血泪秘史》中,也认为光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珍妃:
别的消息他还暂时并不急于知道,他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珍妃的下落。前几天,太后派人来招珍妃去的一回事,他是知道的,而且还知道她去了之后,已有好几天不曾回来,他不由深深的为她的安全忧虑着,甚至食不甘味、寝不安枕。他想在从前她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太后即使要责处她,但有他在那里,多少总还可以解劝解劝,现在自己也犯罪了,珍妃还有谁保护呢?
光绪身边有一个心腹太监叫王商,慈禧太后也很信任他,让他监视光绪,但王商实际上是光绪的人,他帮忙打听到了珍妃的情况,说给光绪。光绪思念珍妃情切,王商便联络了几个同情光绪帝的小太监,在夜深人静后,用小船将光绪接出瀛台,送往北三所,让他和珍妃相见。德龄描述了这两人相见的情景:
当光绪悄悄的走近这一所孤寂的冷宫的那个晚上,情景是如何凄凉啊!那三具比人的拳头还大的铁锁,那么无情的梗横在两扇门中间,显出了它们最大的威力,使光绪只能望着它们发呆,他所能做的,只是攀在窗子外,和他心爱的人说上几句话。直到月亮快横过中天,王商害怕有人要察觉的时候,才把他竭力劝回去。
德龄女士的描写很煽情,她用的是小说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