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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第2页)

阎堡委实过于大了,在此三年,竟还有她乍见的去处。迥异于其它园林的高阔浑旷,这座小楼,竟雅致得令她险以为梦回江南。

三开格局,环廊抄折,绿墙碧瓦,花木扶疏。这样的一处,并不令她新奇,但出现在这里,却令她好奇。所以,她推开了那道青叶竹门。

瑶琴茜纱窗,珠帘琉璃灯,窗底芭蕉叶,案头干枝梅,在在江南风情。明明是窗明几净的雅室,却见不得半点人迹,如果没有外面日头当空,她怕是要跳着脚出去躲鬼了。

风过绮户,轻幔扬起,她忽地窥到那以幔纱隔着的内室,竟似有人影伫立。忘忘再望一眼外面的大好阳光,移足迈了进去。

原来是一幅挂在壁上的约有人高的美人图。

要说美,也未必见得,至少,忘忘见过比她更美的人。但是,那聪灵的眉目,飞扬的神韵,自信的光华,足以使她艳冠群芳。能将一个人勾勒得如此栩栩如生,运笔的人想必是有情在画中人身上的罢?

她细细端详那画,绿褙白裙,见之忘俗,不知怎地,竟瞧出几分面善来,仿佛,她和这画中女子,曾谋面过的。“吾妻梦影?”画左上方,四个正楷小字赫然入目。是了,这便是此地取名“梦影回处”的因由。再看落款,“阎观弼作于辛丑年六月初三亥时”。

阎观弼,阎觐的祖父,阎氏北方商业霸主地位的开创者?风闻中,霸气强悍的神样人物,竟也有儿女情长的凡人心怀么?

忘忘想得有趣,再往向走。画下的长案上,斗大的花囊内,两三枝新鲜菊花淡淡吐芬。旁下,厚厚一沓纸笺。她信手拿起最上一笺,几迹狂草洒洒而来:“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是……?

再下一笺,“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尝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这到底是……?

她应该知道,这是两阙《钗头凤》,也晓得它们的由来出处,只是,不解啊,恁样柔软凄婉的诗词出现在这冷硬的阎堡,未免过于不协调了些。

又一笺:“吾妻梦影,今日梦回时,又忆与汝同游颍水河畔。花开如锦,吾却只贪看你赛花娇颜。醒来枕畔硬冷,香肌遁杳。挑帘望无月浩宇,汝此际,必为人承欢恣怜,遂妒意噬腑,痛彻心骨。梦影吾爱,吾与汝,何以至斯?汝为吾平生至爱,吾愿将世间至贵至宝奉于汝前,汝何以拒吾千里,叛情别嫁?吾于汝之深情厚爱何堪?……”

天啊,不能看了!忘忘失手将素笺放归原处,由不得心弦怦怦,惊意满怀。无意间,她竟窥了阎家祖辈的尘昔往事。她记起来了,丫环仆妇们的谈论中,阎家祖母的闺名,绝非“梦影”,意即并非画中人。所以,有这阙《钗头凤》,有这满纸的无奈与绝望?

“何人?”身后,传来叱问。

她回身,是位朴素洁净的四旬仆妇。

“您是……忘忘姑娘?”来者眨眸,冷板的脸换为惊喜。

“您是……?”忘忘不识得。

“唉,我是高嫂。两年前要不是您诊得及时,我这条小命就给阎王爷带走了。”

是罢。忘忘并不记得了,仍巧笑道:“对不住,我走迷了路,误闯到这边来了。”

“无妨,无妨的。”高嫂挥手,“这里也只有我每日进来洒扫擦抹,忘忘姑娘能来,我是烧了高香。”

“您……住这里?”

“唉呀,咱这把下贱骨头哪配得这样高贵斯文的来处?不过也不远,走个几步路就到了。”

“那么,谁住呢?”

“您说这里啊?没人住,虽介说放着可惜,可在这大富人家想必是不在乎的。咱也只听王管事的,每日介将这边规置三回。这里面的器物可是一概不能动的,听说是阎爷老太爷临终前的遗命呢。”高嫂看着这个赏心悦目的人儿,“忘忘姑娘,您今年也有十八了罢?这十八的女儿一朵花,是再真不过了。我娘家有个侄儿,今年有二十了,是个壮壮实实的好后生,人老实可靠……”

忘忘啼笑皆非。这高嫂想必是久在这僻静之所,消息闭塞。为入了主子房里的女子说谋拉纤,她是阎堡第一个罢?

“高嫂,我想到我还有事,不打扰了。”言间移步出了梦影回处。

“啊呀,哪里话来,忘忘你是咱的大恩人,说什么打扰……”

一路上,有高嫂的大嗓相陪,倒不寂寞。归向来时路时,蓦然回首,那栋矗在北国豪阔天地的江南建筑更显突兀。建立它的人已经不在,它等的人也永不可能到来,它,可会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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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忘!”春双欢叫着扑上来,抱住了她。

忘忘嘻笑回抱:“很想忘忘罢?知道忘忘的重要了罢?今后对忘忘要更好一些喔。”

春双噘嘴,扫扫周围,压声道:“都怪那个恶劣堡主,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呢?”

“反正早晚是要出来的嘛,春双姐姐跟去反而麻烦。”忘忘挽她坐到落英轩玉兰树下的石凳上。

春双不解眨眸,“忘忘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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