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愁收回目光,对眼前人露出绝美嫣笑,道:“你要活到一百一十岁,我要活到七十五岁,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是上天欠我们的。”
“……忘忘!”呆傻了多时的阎觐,喉里发出一声悲鸣,有力的双臂倏将娇小人儿收拢入胸臆。天啊,天,抱住她,他终于可以确信,这个人儿是他的忘忘无疑。如此契合他空茫了十五年的心际,如此悸动他寂寞了十五载的灵魂,忘忘,忘忘,忘忘……
“阎觐,你这个畜牲,放开我的忘儿!”
“大胆歹徒,竟敢非礼我的妹子,找死!”
“混帐,敢父子俩一齐欺负我老爹,本少爷给你好看!”
明老太君正坐中央,几分惊,几分异,几分震愕,几分了然。不由想道:老身这个八十大寿,当真热闹!
第四卷 第十六章(上)
众宾散尽,喧嚣殆消。
明太君的慈安苑里,尽剩下了自家人。不,还有一群不请自来、来了便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某些人赖着不动。
明太君执着玉杖,端坐中央。左边,孙、曾孙父子满面怒容,气焰未消。右边,孙媳紧抱曾孙女,两个孙女儿亦从旁守护,须臾不松,生怕疏了一隙,她们的心肝宝贝便给人抢飞了去。
“上官帮主,你的话从哪里听来?”明太君听完,脸上波平浪静,只是问道。
自是亲耳自当任阎王嘴里听到的保证。上官自若恭首,“不瞒太君,当日忘忘去时,便有人给她卜了卦,说‘十五年后及笄日,再续此生未了情’。是以……”
“你又如何得知,她来了我明家?”明太君见多识广,生平经历繁多,对于未见之事物从不抱轻信却不会一味排斥。早在十五年前,听得了忘忘死讯,尚来不及悲伤,曾孙女儿便降生了,那小幼女睁开眼,对着她便是一个近乎于调皮的笑花。那时她便有个念头:忘忘来了明家?于是,孙儿以“忘愁”命其名时,她不顾了孙媳眼内的哀求,硬是允了,也乐意以“忘儿”唤她。这十五年的种种,更使她确信,忘忘从未离开过她膝下。
“这……”上官自若尚待迟疑,陷在自家娘亲怀里的那小小人儿已道——
“是忘愁,忘愁要他们在我及笄那日来接,他们还给来得晚了呢。”
“忘愁,你莫要说了,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怎会发生?”凌水烟无论怎地,也不会信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会是那个以影子介入他们婚姻里挥之不去的君忘忘的转世。“你是中了邪么?娘要请白云观里道士给祛邪除魔……”
“娘。”忘愁推开她,“你说我说的事荒诞不经,道士祛邪除魔便不荒诞了么?虽这世是我的新生,但前生之事,犹如梦境,我仍然历历在目。当日阎王准我自选投胎人家,我选得是明家,一是太君奶奶是这世上最疼我的人;二是月老说我此生还要有一段缘需了结。当时我想,十五年的陪伴孝敬,总能让七世缘尽了罢?”
明清寒一震。
忘愁避开母亲又伸来的手掌,跃到父亲身前,抱住他的臂,望住他的眸,“爹,忘愁那时想错了,忘愁与爹,怎会只有十五年?忘愁永远是爹的女儿,爹捧在手心的忘儿啊,对不对?”娇小身子偎到父亲胸前,“一生一世,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对不对?”
“……阎堡主,你这一生一世,都要叫人家岳父了。”上官自若将话儿密传进阎觐耳里,窥着某人憋闷的表情暗爽。
“不管如何,且不管你说得是真是假。”凌水烟蓦起,神情竟是入明家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坚绝,“你是我的女儿没有错,我疼你了十五年,不是要你嫁给年纪与比你的父亲还长几岁的老男人!相公,你怎么说?你能容许你未来的女婿年纪比你还大?你能容许如花似玉的女儿将终身付在一个老男人身上?”
“……嘻,老男人……”上官自若嫌不够热闹,又密声将话儿重复在某人耳旁。
“自然不行!”说话的,是明定瑜,“谁知道你们说得是哪里撰来唬人的胡话!说不定,你们是早听说我的妹子生得美貌,赶来骗婚的!纵算是真的好了,那又如何?我妹子既生在我家,婚姻大事当然由我家作主,你们一个个蟑头鼠目,也配提这亲?你们……”
“喂!”阎如笑出列,“我忍得够了喔。你的母亲在那里一气辱我老爹,我一当她长辈,不好顶撞;二当她见识浅薄的妇道人家,听而不闻,你急扯白咧算是怎么回事?我们是来接我的娘亲回去的,又关你何事?我没给你算方才你一掌几乎就打到我老爹背上的那笔帐就不错了,你还怕本少爷不记得你哦?”
“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在下愿闻其详。”
“你——”
“你——”
“都停下!”老太君一声当喝,两个小辈当即住嘴,各恨恨向对方投过一记怒视,撤回了身。
“你是笑儿?”老太君端量着身长英朗的阎如笑,满意颔首。“你也长大了呢。你这双眼,谁都不会错认你是当年忘忘的孩子。”
“是,老太君。”阎如笑纵再张狂,礼数还是周到。
“嘻,笑儿,还不过来拜见娘亲。”小人儿偎在父怀,适时抛来一句。
被点名者又好险滑跌当场。
“清寒,你说,这事该当如何?”明太君目注孙儿。
明清寒环揽女儿,目注阎觐:“你若真爱她,该想着,如今的你与她并不般配,你该为了她的幸福,退出一步。”
忘愁撇唇未语,只将一对美眸投到阎觐板紧的脸上:嘻,当真不敢扯动大的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