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相对无言的时候,遥远的地方,有个人正在发火,正在挽袖。
年羹尧读人的一面始终存在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天朝上国、瞧不起人,惹我者必诛之!等等等等,不说已经融入他的骨血了吧,也是张口就来、不用提醒的。
年总督在两广混得如鱼得水,强硬地推行新政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得到了上级的肯定与表扬。自家的荷包也是丰满了不少,比起收火耗,走私贸易显然危险更小一些,也不易引起弹劾。
小日子过得正爽,大约在这两广总督任上再干几年,等新政稳定了,再调一处更好的地方混一混,干得好了,可能就能做到直隶总督这个天下第一督的位子。如今他身上是带着中央官衔的,虽然只是虚衔,如果在直隶总督任上干得不错,他由完全可能像李光地一样“入阁拜相”成为大学士。而他,比李光地当年可年轻多了!
日子过得太顺了,一点不如意就像大饼上唯一的一粒黑芝麻,格外醒目,当他听说荷兰人从他的地盘上“诱拐”百姓的时候,他老人家出离愤怒了!
与淑嘉闭门造车,脑袋里空想的不同的是,撺掇开发美洲不成,南洋却由此进入了本朝官员的视线。虽然现在年总督还用一丝斯文气压着满身的恶霸习性,不过,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
写到难写的地方了……
☆、各怀鬼胎逞心机
年羹尧没想到,这些畏畏缩缩的家伙然会办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哪里是畏缩,简直是胆大包天,猥琐已极!
年羹尧有傲气也有本事,想做出一番事业来又不是一味蛮干。他手上的事情现在还很多,摊丁入亩将将步入正轨,广州第一所八旗蒙学才挂牌,还有许多的后续工作等着他去做。
他的摊丁入亩得罪了不少当地士绅,接着,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推行,让他把仇恨值拉得满满的。现在他是总督,整体政治环境又是倾向于支持改革的,士绅们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也不敢公开表现出不满来,然而底下的暗流终是不少的。年羹尧纵使自负,也要悠着点儿。他得紧盯着这些人,不能叫他们翻盘。
八旗蒙学倒是办得顺利,当地生源还算充足,校舍也很快就装修完毕,两广文风却不如苏浙,不用担心剩余人员安排问题。但是年羹尧却是希望这所蒙学办得好一点,将来入官学选拔的时候能够多几个人通过,这也是一项政绩。教育这一块儿是由学政负责的,事涉八旗,情况又有所不同了。
这两件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他老人家还有自己的私事要忙,为自己的仕途铺路啦、时刻与京城各方保持联系啦、弄点灰色收入啦……
年羹尧的灰色收入里,包括了官场上应有的孝敬与一些不那么合法生意的收入,其中一项就是被鄂伦岱拖下水的对荷贸易问题。商人重利,却也是心思灵活的人,现在荷兰人退出了台湾,保有东南亚,对中国的情况并不很熟悉,这并不妨碍商人们的狡猾。即使不了解这个古老的国度的确切情况,却能够做出最直接的反应。
这个国家禁止了与他们的贸易,但是,如果地方官员不严格执行的话,这离政治心脏如此遥远的地方,几乎可以不管这项禁令的。商人们敏锐地发现了这个机会,与鄂伦岱、年羹尧打得火热。
鄂伦岱和年羹尧是不会降□段与这些人直接接触的,顶多一年里勉强抽出一点时间与荷商代表见一次面。见了一回,才有些惊讶地发现,来接触的并不是想像中的红毛,其中最起作用的然是华人!
东印度公司在经营巴达维亚(今雅加达)的时候,苦于劳动力不足,当地土著既不勤劳也不勇敢,想方设法招募华工。其中有明面上的优惠政策,也有暗地里的阴险手段,为的就是尽可能多地吸纳勤劳温驯的中国人为其干活。
这里面,当然也有混得好的,不但在当地当了承包商,还有很多承担了巴达维亚到广州之间的航运贸易业务。断绝与荷兰的贸易这样一纸空文,在这些外企员工面前,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
就像年羹尧暗示的那样,国家不许与荷兰人贸易,可是谁又能知道哪个人是哪国的呢?还有这些黑头发黑眼睛黑皮肤的同胞们在中间搅局!他们就说是自己到海外贩运的货物,你也没法儿查不是?既没有政府间合作,也没有信息联网的时代,执行它是个大问题。
年羹尧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华侨的情形,鄂伦岱权作中间人的。当时鄂伦岱和年羹尧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看到几位华商有些拘谨地行礼,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轻蔑,问几句祖籍何处、做什么生意一类,问得华商面红耳赤。在这个时代,抛乡别业,终是不务正业,为人所不齿的。
结结巴巴地答了,却多是粤、闽一带的人:“年轻时遇上年景不好,种田养不活一大家子,这才出来讨一口饭吃。还请大人怜悯则个。”
再有苦衷,现在做的事情也不光彩呐!两位大人口上不说,心里却是鄙视的。鄂伦岱看看年羹尧,年羹尧点点头,鄂伦岱道:“上回你们闯下大祸,皇上震怒,禁绝贸易为惩戒耳,”轻蔑地笑笑,“国家也不缺你们这点子税收的银子。不过我觉得你们可怜,咱们打交道也不一年两年了,知道你们并不是一直无礼的,这才向年大人多了一句嘴,你们在戴罪立功呢。”
刚刚爬起来的华商又跪了下去:“小的们谢鄂大人,谢年大人慈悲,”又絮絮说着,“是两位给了小的们一口饭吃,不然这一不许交易,小的们就要饿死了,小的们全家都感念两位大人呢,已经在家里给两位立了长生牌位……”
年羹尧略略有些厌烦,这些不懂规矩的家伙!装憨!他就不信生意做得这样大(有年大人的红利为证)的人,真的是这样呆头呆脑的。有小心思而能被瞧破,也就是这样了。
摆摆手:“上天有好生之德,也不能禁绝了你们的生路,本督便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若以后不行差踏错,自有你们的前程,眼下——不许声张!”
华商唯唯喏喏,也送了不少孝敬。
哪想到,这样乖顺的家伙,然会诱拐他辖下的百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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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还不是他自己发现的,他老人家正事一大堆还忙不过来,没心情关心这些个。还是鄂伦岱手下的心腹发现的,相较于年羹尧,鄂伦岱的事情就少很多,两广的八旗驻军责任并不很大,一般剿匪一类的活动也不归他们管。新政就更与他们无关了,不过是例行操练,最忙的就是统计一下适龄学童把他们送进蒙学而已。
鄂伦岱除了应付差使,吃喝玩乐,也就有时间过问一下生意问题。派几个闲得发慌的心腹盯着走私船——这是件至少面子上要保密的事情,不能把事情闹大,万一跟允禟那会弄得荷兰人在广州城外乱搞,麻烦就大了。
鄂伦岱的心腹真是闲得发慌,每次南洋来人,南洋华商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人家办事又规规矩矩的,一点把柄也没有。广东好歹是沿海省份,政府、部队也有几艘巡防的船,鄂伦岱就是让心腹分作两拨,一拨陆上盯着,一拨在海上,防一防海盗,别搅了自家大人的生意。
广东沿海并不太平,海军战斗力还不太够,剿海匪最后往往变成招抚。这近海还是可以巡逻一下的,也防止被人发现自家大人在走私。
这一巡逻就不小心发现了一艘奇怪的船,用后世的术语来讲,就是“偷渡”船。打海匪不太行,抓这样的船还是可以的,一来这船装的人多,跑不快,二来因为靠近中国沿海,眼下外国人还不敢太张扬,只是略加改造的商船而非战船,船上的武装力量也不行。
略作抵抗之后,偷渡船被俘。打开船舱一面,船上不少百姓还是被绑着的,这下乐子可大了。
这年头当兵的,平均文化水平很低,他们能写个报告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就别讲究措词了。他们对于拐带妇女儿童这种安全比较熟悉,就直接写成了“诱拐”,点点人头,然有好二百的劳力。
不错不错,这下立功了。
鄂伦岱拿着报告就找到了年羹尧,年大总督怒了!
远在京城的皇后与太子正在为人口发愁,在想另寻宝地安置过剩人口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