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管穿过浓郁的黑暗下沉了好长一段时间。探照灯关掉了。看到光岛上的泛光灯。一开始在黑暗的深海中只看到微光,然后愈来愈亮,露出光岛的正方形,最后显出大陆边坡的台地,台地的巨大让波尔曼联想到一座太空站。吸管继续下沉,接近拥挤的虫子,直到它们遮住了屏幕。每具暴躁的身体都很清晰,每个部分都看得明明白白。穿梭扭动着,下颌前突,成钩状。
控制室里笼罩着透不过气来的静谧。
“了不起。”凡·马尔滕低声道。
“清洁女工才不会被屋里的灰尘迷住呢。”福斯特冷笑着摇摇头,“你快开启你的吸尘器,清除掉这些害虫吧。”
正确地说,吸管是一根吸泵,它产生真空,吞进出现在它咽喉前的一切。吸管开始工作了,起初没有任何反应。显然要过一段时间才开始有效。至少波尔曼希望如此。那些虫子继续它们的破坏,什么事都没有。控制室里深切的失望慢慢弥漫开来。虽然没有人敢讲话,结果却是显而易见的。波尔曼目不转睛地盯着吸管摄影机的监控屏幕,感觉到绝望正在返回。原因何在?这设备太长?吸管太弱?
正当他还在苦思时,屏幕上出现了变化。似乎有什么在拉扯那些动物。它们的后身抬起来,垂直弓起,颤动着……突然向摄影机飞来,从一旁掠过。
“成功了!”波尔曼举起双拳。他一反常态地叫了起来。他真想在室内跳上一圈,大大庆祝一番。
“哈利路亚!”福斯特使劲地点头。“多么神奇的玩具!噢上帝啊,让我们清除掉这世界上的邪恶吧!也清除掉困难!”他一把摘下头上的棒球帽,摸摸卷发,又重新戴上。“把那些畜生给扫掉!”
更多的虫子被吸走了。那么快、那么大量地被吸进管子,屏幕上很快就只能见到苍白的闪烁。光岛摄影机清晰地显示出吸管末端正发生的事情。沉积物被一起吸了起来,高高地旋转着。
“继续向左。”波尔曼说道,“或者往右。无所谓了,继续吸好了。”
“我们转换为缓慢的Z字形动作。”凡·马尔滕建议道,“从灯光照亮的一端到另一端。等吸空了能看到的范围,就继续移动光岛和吸管,进行接下来的40米。”
“很好!就这么做。”
吸管移动着,不停地将虫子吸进体内。所到之处,水都变得十分混浊,让人看不清海底。
“只有当浊水变清了,我们才能看到成功。”凡·马尔滕说道。他显得无比轻松。几星期的紧张随着一声深深的叹息消失了,他几乎是冷静地往后靠回去,“我想,我们都会对结果满意的。”
格陵兰海,独立号
咚——!星期天上午特隆赫姆的钟声。教堂街的教堂钟楼在阳光下迎向天空,自信的塔楼,将影子投在赭红色的小屋屋顶上,屋前的台阶被漆成了白色。
叮咚,神圣的世界。起床了。
枕头继续蒙住头。谁会让教堂规定他什么时候该起床。他可不会听从该死的教堂!昨天跟同事和学生们一起喝多了吗?
咚——!
“八点。”
播音系统。再也没有提醒人时间的教堂街了,没有了自信的小塔楼,没有了赭红色的房子。他头颅里咚咚敲的不是特隆赫姆的钟,而是讨厌的头痛。出了什么事?
约翰逊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床单乱成一团,周围摆着的其他床全是空的。房间很大,堆满设备,没有窗户,像是一间消毒过的病房。
见鬼,他在一间病房里干什么?
他抬起头,又倒回枕头上。眼睛又主动合上。一切都比他头颅里的嗡嗡声好。他很难受。
“九点。”
约翰逊坐起来。他跟先前一样是在房间里。现在他感觉好多了。恶心消失,钳子夹紧般的疼痛变成一种隐约但能够忍受的压迫。只是他不知道如何来到这里的。
他低头看自己。衬衫,裤子,袜子,一切都是昨晚的。他的羽绒夹克和羊毛衫放在身旁的床上,床前摆着鞋子,摆得整整齐齐。
他双腿搁在床沿上。一扇门很快开了,医务部负责人席德·安杰利走了进来。安杰利是位矮个子意大利人,秃头,嘴角有明显的皱纹,他在船上担纲最无聊的工作,因为没有人生病。这种情况最近似乎发生了变化。“你感觉怎么样?”安杰利侧起头问道,“一切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