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素军猛然抬手,打断了即将下达的判决,再次开腔,语调冷静而坚定:“我的陈述尚未完毕。蒋副长老既言遵照族规,那便请您首先依据族规处置蒋如虎、蒋豹、蒋松等人!四年多来,他们对我施暴四十三次,我的身上至今还留着那些或轻或重的伤痕。二十二次被打至口吐鲜血,八次骨折,更有四次直接被打昏迷,命悬一线!西院的仆役和我的侍女张霞,都亲眼目睹这一切。现在,我的侍女陈晓蓉正因他们三人的毒打而重伤不起,躺在床上生死未卜。根据蒋家第三十八条族规,蒋如虎等人的行为,即便处死十次也不为过!我请求家族,将他们与我一同问斩,否则……我便是死,也绝不瞑目!”
“哗!”
刑堂外再次响起一片哗然,人群中的目光纷纷转向巩素军,其中不乏钦佩与震撼。面对蒋家众多权高位重之人,巩素军不仅没有流露出丝毫惧色,反而思路清晰,仅凭几句话便巧妙设局,将蒋云石牢牢套住,此局看似简单,实则无解,让人叹为观止。
飞羽大陆,武风盛行,家族之间的竞争尤为激烈,年轻一辈间的争斗屡见不鲜。家族的族规虽明令禁止无故伤害同族,但过往对此类事件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非但不予制止,有时甚至默许鼓励,以此激励年轻族人相互竞争,促进修为精进。然而,今日这一幕,无疑是对传统容忍界限的一次大胆挑战。
这一切,台下众人皆历历在目,就连高座之上的蒋家长老,乃至家主蒋云山,也对此心知肚明。然而,这种事情属于各大家族间默认的潜规则,无人愿意公然挑破。而今,巩素军竟以此为突破口,紧咬不放,刑堂若依旧遵循族规办理,一旦深入调查蒋如虎等人所涉之事确有其事,依据族规严惩,恐怕将有不少人难逃一劫。
蒋如虎等人的所作所为,真相究竟如何?
蒋云蛇与其他几位长老的面色骤变,作为家族长辈,自家子弟的品行他们最为清楚,无需查证,单凭直觉便能知晓那些事情的真实性。
蒋云石沉默了,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巩素军的质询。蒋云蛇眼神闪烁不定,似在盘算着什么,而蒋云山则低着头,专心品着茶,仿佛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此子竟能料想到请集所有长老,果真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武堂长老蒋云猛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赏,随即疑惑地问道:“巩素军,以往你为何不曾向刑堂申诉这些?今日此举,无论初衷如何,当众伤人均是不合规矩。”
虽然言语间带着几分责备,但蒋云猛的话显然意在为巩素军开脱。他对巩素军并不甚了解,不过今日见其既有勇又有谋,胆识超凡,仅凭铸鼎境四重的修为便能横扫一群对手,甚至还令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蒋如龙受伤,这不禁让蒋云猛大感欣赏,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蒋云猛一言既出,蒋云石的面色立时变得复杂。巩素军则是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缓缓道:“武堂长老,您可知道,在这刑堂眼中,只关心蒋如虎、蒋如龙这般有着强大背景的族人,哪里会在乎我们这些被视为废物的人的死活?在前往演武殿之前,我曾来刑堂鸣冤,那鼓声震天,相信刑堂的各位兄长都能作证。然而,当时的副长老不闻不问,只是一句冷语便要我离开。试问,一个无依无靠的‘废物’,面对冤屈该何去何从?申诉无门,仇恨无处发泄,唯有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
巩素军略作停顿,身体微转,目光扫过围聚在刑堂外的众多蒋家人,随后又回身低头行礼,语气激昂地说道:“我巩素军自知有错,但请问在座的各位,设身处地,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是一生畏缩,任人欺凌,还是宁可一战至死?我蒋家先祖有言,男儿应不惧生死,勇于献身,甘愿承受一切苦难,誓要扳倒权贵!今日,我巩素军甘冒万险,誓要将那些蒋家的败类一一揭露,恳请家族作出公正裁决,哪怕这裁决是对我们的死刑!”
铛铛言语,如同金属交击,掷地有声,震得空气都似乎为之一颤,回响在每一人的耳畔,久久无法消散。
巩素军的肩头,血液仍在潺潺流出,沿着他宽松的衣袍缓缓滴落,在静谧无声的刑堂里画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轨迹,每一滴仿佛都重重砸在在场众人的心湖,激起层层波澜。
众人凝视着巩素军那略显稚嫩的脸庞,那双眼中闪烁的倔强光芒,心头不由自主地翻腾起复杂的情绪。这真的是一个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年吗?这真的是那个曾经被蒋家上下嗤之以鼻、视为废物的存在吗?
“此人不可留!否则后患无穷!”
蒋云蛇与蒋云石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的眼底皆闪过一抹决绝的光芒。不过数月光景,巩素军的实力竟然从飞羽境一重飙升至四重,连飞羽境七重的蒋如龙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更令人担忧的,是他那超越常人的智慧,像妖孽般精准无误的算计,如此年纪便具备如此深沉的心智,若再容他成长几年,后果不堪设想。他们清楚记得,巩素军虽冠以蒋姓,血脉之中却并未流淌着蒋家的血,非我族类,其心难测。一旦此人留下,恐怕不出几年,他们二人将会倒在自己的算计之下……
“一派胡言!混淆视听!”蒋云石的怒喝如同惊雷划破长空,他牙关紧咬,眉宇间凝聚起厚重的阴霾,终是忍无可忍,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桌面仿佛都在这股力量下颤抖不已。他的声音冷冽若寒冰,锋利如刀,字字句句穿透空气,直击人心。
“你说,蒋如虎等人对你施暴?证据?何处寻觅?你口中所谓的受害者——你的侍女,遭受蒋如虎欺凌,那见证这一切公正的人又隐藏在何方角落?此地人声鼎沸,你说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那为何不让那些‘目击者’站出来,为你的言论披上一件名为真相的外衣呢?”话语间,他目光如炬,审视着周围每一个人,似乎要将他们的内心看个透彻。
“没错!”蒋云蛇适时地加入战局,他的站立宛如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双眼闪烁着寒光,扫视全场,那目光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字一句像是鞭子抽打在人们的心上,“外边听得到的,有哪位勇士,亲眼见到巩素军受虐的场面,请勇敢地站出来,成为正义的见证。只要有一人、一物可作证,我蒋家承诺,绝不宽恕任何恶行!”
“嗖嗖嗖!”回应他的,却是周遭一阵尴尬的寂静。蒋家的成员们,包括那些住在巩素军附近,本应最为知情的仆役,皆低下头,不敢与那如刀的目光相接,只余下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蒋云蛇的眼神仿佛在空气中划出了无形的警告线,任何企图跨越这线,为巩素军发声的人,都将面临不可预知的风暴。
“卑鄙,无耻!”巩素军在心底暗骂,这蒋云蛇与蒋云石,两个老谋深算的狐狸,竟然能够放下身段,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来针对一个年轻晚辈。他的目光逐一掠过蒋家的长老群,直至大长老蒋云山那看似平静却深藏不露的面容,却发现无一人敢于站出来主持公道,心中的寒意一点点蔓延,直至冰封。就连平日里与大长老交情匪浅的二长老,此刻也选择了沉默,仿佛连最后一线希望之光也熄灭了。
“哈哈哈!”在这一片沉默与冷漠中,除了大长老那遥不可及的身影,整个家族竟无一人愿意对他伸出援手。巩素军的笑声在这空旷的大厅内回荡,那笑声里饱含着悲凉与绝望,是对现实无奈的嘲讽,也是对自己处境的深深哀叹。他缓缓合上双眸,不再做任何徒劳的申辩,面容重归于平静。在这一刻,他明白,当整个蒋家为了铲除他这个眼中钉,不惜动用如此不堪的手段时,再多的辩白也只是无力的风中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