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未亮起,门外却等着两个人。
尚琼赶上来细瞧,不免心疼道:“练这功夫如此辛苦,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垂光心中欢喜,毫不在意,神采飞扬。看他身旁站着师妹,连忙问道:“齐前辈呢?”
秦丹说:“睡下了。看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垂光说:“那你随我来,我教你心法。”
秦丹捏捏她筋肉结实的肩臂,轻叹道:“你教我丧败拳就够了。我从前以为,人在武林中,功夫练不好就活不痛快。看我娘这一辈子,才知道就算功夫练好了,也未必能活得痛快。”又朝垂光一笑,“我要改名齐丹,和我娘再也不分开啦。今天便是来向你辞行:我们两个走得慢,先回山去,咱们青阳岭见。”
直到两人打点妥当离了五印庵,尚琼才说:“当初为了减轻负担,金子都给了易归潮;带的盘缠留给你师妹一些,又给了五印庵一些造塔,如今不剩几个钱了。”
垂光倒也不以为意,两人抠抠搜搜走着,钱袋还是见了底。
这一日正计较如何赶路,却听见路人议论着聚在一处读告示,上前一问,原是此地久不见雨水,县衙悬赏求雨。尚琼自从去过荒岛,对求雨一事比吃饭还要拿得准,两人一听就来了精神,连忙找路边算命的老道士借了两套衣裳,竟打扮成小道士模样,叫他同去摆阵,完成求雨仪式。
县令亲自坐在求雨台一侧,众目睽睽下,尚琼催着老道士只管挥舞木剑,烧掉令符。
垂光忍住笑,由他们摆些作法架势,自己只管跟着糊弄。尚琼登上高台,一声云来,二声风起,三声法咒念毕,天边便有闪电划过,隐约传来雷声。不久果然淅淅沥沥下起牛毛细雨,随后雨势越发大了起来。
众人又惊又喜奔走相告,县令一叠声嚷着打赏。老道士整日价在这里摆算命摊子,却没算到自己能遇见两位高人,还能分到赏钱:当下喜得不可自胜,连衣裳也不要了,只顾虔诚记诵求雨法咒,只盼自己下回也能用得灵。
尚琼坦坦荡荡收了赏钱,两人带着道袍,一路见到求雨的地方便顺手一显神通,无论赏钱谢仪往往都算大方,几场下来也颇赚了一笔。如此求完最后一场,恰好已到青阳岭地界。
垂光松了一口气,钻进树丛,打算换了衣裳再上山去。
她坐在又粗又矮的树杈上,散下头发重新梳理,衣着却仍是小道士模样。清风送爽,衣袂飘飘,越发显得高挑利落,别有一股女儿缱绻姿态。尚琼盯着她看了片刻,心里痒得不行,忽然朝前一扑,把她牢牢按住。
垂光的头发被他弄散,又要再束一回,却被他死死抱住,不由笑道:“怎么突然更加喜欢我了?”
尚琼凑在她耳边说:“你穿这样倒是俏皮可爱,不如不换了。”说着又去咬她耳朵。
相依相偎,情浓之际,垂光心里噗通噗通地跳,又要发笑又害羞,一边推他一边说:“你疯了……在这里搂搂抱抱,我还穿着这件衣裳,叫人瞧见像什么样子?等回去以后再……”
尚琼说:“这里哪有旁人,我还等谁?”说着便朝她脸上亲了两记。
垂光双颊发烧,这时胆色空前不足,冷不丁跳起来,飞速套着衣裳抬腿便跑,尚琼却在后头紧追不舍。两人又笑又嚷,欢声笑语回荡在山路上,惊起一片鸟雀。
垂光飞奔转过山口,前头却突然有个人影,赶忙停下;尚琼却不及她动作迅捷,从后撞了上来。垂光笑着一躲,被他撞在手肘,捏着的发冠终于甩飞出去,眼看要敲在旁人脸上。她连忙飞身抓住,要向人家道歉,看清那人却惊诧道:“金晖?”
等在山口的人正是赵金晖。尚琼一看居然是跟赵秃子久别重逢,当即便不说话,只点点头。
垂光赶紧将头发和衣裳理齐:“家里有什么事找我?”
“没。”赵金晖说,“是我要去南方一阵子,几年不在北边,因此想再见你一面。我向下山来的弟子打听过,都说你快要回来了,便在这里等。”
他看垂光听得认真,便笑一笑:“我早就有南下的想法,原本是打算带你一起去的。我时常梦见你,梦见咱们一起去很多地方……”
尚琼没想到自己就在旁边喘气,他竟然毫不遮掩地说出这种话,当即极响地咳了一声,满面不快道:“差不多说完了罢?没用的事少提。”
赵金晖讪讪笑道:“这就完了,这就完了……”随即又朝垂光说,“我梦见最多次的,还是你救我的时刻。于是我终于明白,从前我曾害怕你受伤,阻止你练武,是我想岔了。我对你如此着迷,正是因为对那时候的你念念不忘——在那艘普普通通的船上,你打进舱来,浑身都在发光。你天生是要练武的,可惜我明白得太晚。”
垂光被他的话牵着,像是回到和貔貅刚刚上路的时候。那时她没什么本事,凭着一股猛劲冲了过去,发觉自己可以做到原以为不行的事,发自内心地喜悦,一定每个动作都是破绽,却前所未有地坚定。
那也是一个开始。
她对赵金晖说:“我也欠你一句感谢。就在这里愿你发财罢。”
两人了然一笑,互行一礼,垂光便要走。
赵金晖又对尚琼说:“算你小子有福。以后要是……”
尚琼被他的眼神一激,不想听他说什么叮嘱的话,蹙眉道:“你那些吹捧也不见得管用,就别劝我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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