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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2页)

“还是要谢谢你。我必须立刻通知夏普家。”

当哈勒姆走向房门离去时,罗勃拿起电话筒。

就像哈勒姆说的,他不能无所顾忌地在电话中畅谈,他只能说他会带着好消息尽快赶过去。这会暂时消除她们的烦恼疑虑。他看着手上的表,现在该是夏普老太太午休的时间,也许他会错过和那老火龙碰面的可能。当然,虽说他不愿明确承认,他很希望能有机会和玛莉安·夏普私下谈谈。

可是,没有人接电话。

无视接线人员的不耐烦,他硬是让电话连续响了整整五分钟,却仍然没有人接。夏普母女显然不在家。

当他还在等着时,纳维尔·坡涅缓缓踱步进来,穿着他一贯奇异的粉色系斜纹软呢衬衫,系一条紫色领带。隔着电话筒望着他,罗勃情不自禁地想着一个已不仅于百次涌入脑海的问题:如果有一天——一向秉持专业传统的他离开这事务所,改由这个姓坡涅的年轻人接手,这里不知会是怎样——番光景?没错,这年轻人是有才华,但那才华在米尔佛德这个小镇却派不上什么用场。米尔佛德镇的人们期待一个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实际态度;纳维尔则只专注于他自己营造的世界,对现实视而不见,就像他身上穿的衣服所宣示的一样。

倒也不是说罗勃希望那年轻人能换上传统严肃的黑色西服。他自己穿的就是灰色斜纹软呢,再说通常他的诉讼委托人不信任那种“城市”来的服饰。(就像玛莉安·夏普头一回在电话中不经意地批评穿着城市服饰的律师为:穿着斑纹西装的怪异小个子。)然而,这小镇有斜纹软呢甲和斜纹软呢乙两种区别。纳维尔·坡涅身上穿的是不折不扣的斜纹软呢乙,非常怪异的那种。

“罗勃,”纳维尔说,罗勃这时终于放弃,把话筒放下,“我把卡索波移转案的文件完成了。如果你没有其他交代,我想下午到拉伯洛去。”

“你不能在电话中和她谈吗?”罗勃问。这里得要说明一下,依着现在时髦的趋势,纳维尔和拉伯洛主教的第三个女儿订有婚约。

“嗯,不是为了罗丝玛丽。她到伦敦去了,要在那儿待一个礼拜。”

“那么是为在亚伯特厅举行的什么什么抗议会议啦。”罗勃说,因无法将好消息尽快通知给夏普母女,心情为电话没打通而不高兴着。

“也不是,我是要到同业工会大厅。”纳维尔说。

“这回是为了抗议什么呢?动物活体解剖?”

“你有时极像上世纪的古人,罗勃,”纳维尔带着他惯常的庄重耐心,“如今除了少数几个怪人之外,没有人反对动物活体解剖了。这次抗议活动是为了英国政府拒绝给予爱国者卡托维契政治庇护。”

“据说这名所谓的爱国者在他自己的国家是严加缉拿的要犯。”

“是的,被他的敌人。”

“被警察追拿,因为两桩谋杀案。”

“是死刑的执行。”

“纳维尔,你是约翰·那可斯的信徒吗?”

“老天,当然不是。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他相信自立救济执行死刑那种说法。据我了解,这种想法在这个国家已渐渐不被承认。如果要我在罗丝玛丽对卡托维契的看法和‘特别支部’对他的看法之间作选择的话,我会选特别支部的。”

“特别支部只做外交部要他们做的事,这众所周知。而如果我留下来在这儿向你解释有关卡托维契事件始末的话,我看电影就会迟到了。”

“什么电影?”

“就是那个我要到拉伯洛去看的法国电影。”

“你知道吗,大部分让英国知识分子屏息欣赏,惊为佳作的那些法国影片在它们自己国家却只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不提这个了,你能不能顺路帮我把一封短笺递到那栋法兰柴思的信箱?”

“当然可以。我一直就想看看墙内的景象。现在谁住在那儿?”

“一个老妇人和她的女儿。”

“女儿?”纳维尔重复着,不自觉地竖起耳朵来。

“正值中年的女儿。”

“嗯,好吧!我这就去拿外套。”

罗勃拿来一张纸,简短写下因无法跟她们在电话中联络上,而他又必须外出洽谈公事约一个钟头,所以用这种方法通知她们苏格兰场目前无法就此事件立案,而他稍后会再试着打电话给她们。

纳维尔像风一样扫进来,手臂上横着一件夸张的外套,取过短笺,匆匆抛下一句“告诉琳姨我可能迟到,她邀我过去吃晚餐”,就消失在门外了。罗勃戴上他自己的朴素灰帽,走到玫瑰王冠酒店去见他的客户——一个老夫人,也是英格兰最后一位受慢性痛风之苦的人。老人还没到,而罗勃呢,这个通常有耐心,带点儿懒散好脾性的绅士,这会儿却有些心浮气躁起来。他生活的模式显然有些变了样。在此之前,他接办的所有案件在他心目中都有同等地位,他付出相同的情绪和精力,相同的办案速度。现在,出现了一个明显占据他大部分思绪的案情,相对地使其他的像是次要末等。

他坐在大厅里有印花棉布覆盖的椅子上,看着临近咖啡桌上老旧过期的杂志期刊。唯一当期的是一份叫《看守人》的周刊。他极不情愿地拿起来,心中再一次暗自嘀咕着那干冷的纸质如何使他翻阅的指尖不舒服,锯齿状的边缘设计让他咬牙。那是一份集有抗议活动、诗篇、迂腐评论文章的杂志。抗议活动栏里有纳维尔未来岳父的文章,他以四分之三的专栏篇幅对英格兰拒绝给予一个逃亡的爱国者政治庇护大加挞伐。

这位拉伯洛的主教很久以前就将基督教哲学扩张解释到劣势者永远是对的。他因而颇受欢迎地周旋在巴尔干半岛上的革命分子间,在英国罢工委员会上,及地方监狱中所有的长期罪犯里。(对最后这个团体唯一的例外是那个积习难改的累犯班迪·布莱思,其人甚为藐视主教,却相当尊重地位与主教相当的郡长:眼泪对他只不过是氧化氢——水的化学元素罢了,而且常常对主教所说的最感人的故事抱持毫不留情的嘲笑态度。)老罪犯们讥诮地说,世上没有什么主教不相信的事;你可以轻易地取信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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