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火速地以到隔壁房间的冲刺速度赶了20英里的路程,那惊人的速度,对月余前的他来说会是个了不得的记录。而当他轰的一声驶过位于米尔佛德镇商市街斜坡底端的他的家,出镇往郊区继续开去时,他看到在地平线上端有个发出灼热光芒的火球,像是刚刚升起的圆月。但月亮早已高挂天空,那是一个在朦胧夏夜里撒下银色光芒的新月。燃烧中的法兰柴思在浓浓漫天烟火中摇晃着,罗勃的心突地被记忆中的恐怖战栗席卷。
至少,房子里一个人也没有。他喃喃叨念着不知有没有人有时间抢救房子里有价值的东西,有没有人可以立时判断什么是有价值的,什么不是。
围墙间的铁门大开,而庭园——趁着火焰,一切都可以看得很清晰——挤满了救火人员和救火设备。他看到的第一件事,跟草地极不相称的,是本来在起居室的有珠饰的椅子,他霎时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不知怎地,有人把那抢救出来了。
叫人几乎无法辨认的斯坦利拉住他的袖子说:“你来了。我想你应该被通知。”汗水如涓涓细流般淌下他熏黑了的面庞,留下清楚的线条,使他年轻的脸看来满是裂纹,显得老迈,“救援的水不够。我们抢救出不少东西。起居室里她们每天习惯用的东西。我以为那是她们面对选择时会要保留的。我们还把楼上的一些东西抛出来,但笨重的东西都烧掉了。”
床垫、床单被堆叠在草地上,远离着救火员忙乱移动的靴子。家具散放在四周,像充满了疑惑而迷失着。
“来,我们把家具搬远些,”斯坦利说,“放在那儿不安全。一些飞散的烟火也许会降落在它们之上,或那些浑蛋会站到上面去。”那些浑蛋指的是那些救火人员,而他们正在尽他们最大的努力。
接着罗勃发现他自己在这样惊人的火场中平淡无奇地搬运家具,哀伤地辨识出那些他曾在屋里看到的东西。那张夏普太太认为格兰特探长太重不能坐的椅子;樱桃木餐桌,用来请凯文午餐的;贴墙而立的桌子,夏普太太数小时之前还漠不关心地把旅行袋放在上面。火焰爆裂怒吼声、救火员的叫喊声,混杂火红的奇异月光、头顶探照灯以及摇荡的火光,还有疯狂毗连而彼此毫无关系的家具,这一切的一切让他有着才从麻醉药里醒来的朦胧,不确实。
然后两件事同时发生了。一楼楼板塌陷下来。而当新起的火苗升起照亮周围时,他看到两个并排而立的年轻人,脸上挂满幸灾乐祸的神色。在当下,他明白斯坦利也看到了他们。他注意到斯坦利握紧的拳头击向站得较远的那个的下巴,接着在火势蒸腾中,听到噼啪一声,那张幸灾乐祸的嘴脸消失在被蹂躏的草地黑暗中。
罗勃自离开学校放弃拳击后就再也没有打过人了,而他此刻也实在没有打算要这么做,但他的左臂像是自动地蜷曲起来,然后另一张挑衅的脸也倒在黑暗中。
“灵巧清爽,”斯坦利评论道,然后,“看!”他说。
屋顶整个皱了起来,就像小孩要哭时扭曲五官的样子,又像熔解中的软片。那个小圆窗,那么有名,却又那么恶名昭彰的窗子,往前倾斜了一下,又缓缓地倒向里面。一股火舌突地蹿升,又退下。然后整片屋顶坍塌下来,往蒸腾燃烧着的混乱掉落,直直地穿过两层楼板,陷入一片腾红中。人们退离那如熔矿炉的热气。火势终于失去控制,胜利般向夏季夜空昂扬蹿升。
当一切渐渐平息,罗勃醒悟到天已微微亮了。平和、晴朗的清晨,充满了希望似的。四周也静了下来,喧腾叫嚣淡去,剩下缓缓在浴火残骸间慢慢蒸发的湿气。只有那四面环绕的屋墙还矗立着,脏污、狰狞,在被整晚践踏的草坪间残存。还有阶梯及铁制扶手。门口两旁站有纳维尔送来的剩下残骸的花架,被熏黑的花无力地垂挂在边缘。在花架之间是一个方形的开口,通向无边的漆黑。
“唉,”斯坦利说,站在他旁边,“就是这样了。”
“是怎么发生的?”比尔问,他来得太晚,只看到剩下的残破景象。
“没有人知道。当纽萨曼警员来巡逻时,这儿就已经火光冲天了,”罗勃说,“对了,那两个家伙怎么了?”
“那两个被我们教训的?”斯坦利说,“他们回家了。”
“只可惜那种表情不是证据。”
“是的,”斯坦利说,“他们找不到该为这场火负责的人,就像他们找不到是谁打碎窗户。而我呢,还在找该对我头上的伤负责的人。”
“你今晚几乎把那人的脖子给弄断。那可以当做赔偿了。”
“你要怎么告诉她们?”斯坦利说。这显然是指夏普母女。
“天知道,”罗勃说,“我应该先告诉她们,破坏她们原来迎接胜利的喜悦呢,还是我应该让她们先享受了胜利后,再告诉她们这恶梦?”
“让她们先享有她们该得的胜利,”斯坦利说,“不要把它破坏了。”
“你也许对,斯坦利。我也希望这样。看来我最好帮她们在玫瑰王冠酒店订个房间。”
“她们不会喜欢。”斯坦利说。
“也许不,”罗勃无奈地说,“但是她们没有其他选择。不管她们随后怎样决定,她们都得先有落脚的地方来考虑。而玫瑰王冠酒店是最好的地方了。”
“可是,”斯坦利说,“我在想,而且我确定我的房东会欢迎她们住到她那儿的。她一直就站在她们那一边,而她有空的房间,她们也可以使用那间她从来没用过的起居室。那边很安静。我相信她们会宁愿住到那儿,也不愿到旅店去让别人老盯着看。”
“我不是认为,而是确定。她们的情况是她目前最关心的事情。那会是一种表示忠诚的行动。”
“好吧,但还是请你问一问,确定下来,然后打电话到诺顿通知我,好吗?你可以把留言留在诺顿的菲得兹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