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蕙儿已经是第二次遇到此事,她已经悲哀地熟门熟路。她“嘘”了一声,“闭上眼睛,躺会儿,你刚才惊厥了,需要恢复。”说完,她自己又无力地坐到地上。
宁恕心里头依然翻滚,怎么躺得住,他拿开额头的毛巾,勉强起身靠在床尾,“妈……”
“别说。”宁蕙儿手忙脚乱过后,此时安静下来,却心乱如麻,扭头不想看儿子,却又忍不住盯着看。她儿子终究也是崔浩的儿子,她最恨崔浩的一点,儿子都继承来了。多么悲哀。
宁恕心里狼狈不堪,可他的手脚还被捆着,他即使想回避妈妈的眼光都不能,只能强忍着妈妈炙烤一般的目光。可他还是忍不住,道:“妈,我中了简家人的圈套。姐和你都成了简宏成的棋子,我是他的目标。”
宁蕙儿摇头,“我不要听,我早不去想跟简家的恩怨了。我跟你说过,我只想过几年好日子,我这年纪,没多少年好日子可以过了。老二啊,你能不能替妈忍忍,别再提什么报仇雪恨,妈折腾不起了啊。我现在连替你解绳子的力气都没有,妈老了,不中用了,你可怜可怜我,行吗?”
宁恕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根本不敢抬眼皮看他的妈。可他怎么都无法点头答应妈妈的要求,今天的事是百上加斤,他心头的恨如黑火灼烧着他的心。
见此,宁蕙儿流泪了。她想到当年绝望而无力的丈夫最终冲出去杀人送命。她的宝贝儿子难道也会走上这条路?
另一边,简宏成终于跟宁宥道:“你妈安然无恙,已经与宁恕在一起。两人应该都没事了。”
宁宥一听,手中的笔一下拍在桌上,“我问你,事情明明都在你计划中,你为什么预先不告诉出什么事,哪儿出事,出事到什么程度,以及你早想好怎么救宁恕的命?我别的能忍,我见不得我老妈被我支使得没头苍蝇一样,甚至面临车祸可能。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的计划中的棋子,帮你制造气氛,促进冲突加剧?”
简宏成不紧不慢地道:“你别急,听我全部讲给你听,现在我可以说了。你弟弟约我周五面谈,我听他口吻很是胸有成竹。联想到他周日在我弟弟公司仓库偷窥,我意识到他手里抓到什么料了。所以我请朋友帮忙搜搜他的公寓,很巧,取到他放在公寓里的料了。我之所以不能提前告诉你全部,是因为我还得让我的人守株待兔观察宁恕一看资料被偷的即时反应,也即最真实的反应,以判断他手里还有没有其他更大的杀伤性武器。如果提前告诉了你,你又通知宁恕什么什么被偷了,我的人就跟不上了。但我忍不住还是提醒你跟住宁恕,我就怕我千虑一失,万一我的人没盯紧,而你弟弟很想不开,就糟了。现在我弟弟正连夜送那些料来上海,具体是些什么,究竟对我弟弟有多大杀伤力,等我看了再告诉你。但从你弟弟的反应来看,我抽走了宁恕釜底那条正确的薪。”
宁宥不由自主地又写下一条成语:釜底抽薪。而郝聿怀早兴奋地比划起来,奋勇写下“三十六计”。宁宥一时没心情管儿子,而是想了会儿,心平气和了,“我错怪你。按说,你不通知我都行……就这样,我得立刻连线我妈。谢谢你。”
简宏成道:“慢点儿挂。你知道得太详细,未必是你家人乐见。而且你如果说了我通过宁恕的反应判断他还有没有后着,会让他更加羞愧。你不如承认上我的当,做了我的棋子,你与家人同仇敌忾一气,做人更容易。”
宁宥听了好一阵子无语,过会儿才道:“你多事啦。”
简宏成不由得“呵呵”一声,自己也觉得尴尬,忙说再见挂了电话。
……
宁宥一时恍惚,依然举着手机不放。
郝聿怀却在旁边听清楚通话已经结束,便插进来问他最急于想知道的问题:“妈妈,爸爸那儿怎么样了?那位顾阿姨早上跟你说了些什么?”
宁宥想再恍惚也不成了,直接陷入更大的情绪不适,顾阿姨?啊呸!她配?可她刚才忙于处理弟弟的事,恰才告一停顿,脑袋还处于真空状态,完全没精力面对儿子的提问,她只好装作如梦初醒般跳起来,道:“哎哟,忘了做晚饭。”说着忙窜入厨房。
可郝聿怀怎么可能放弃与爸爸有关的疑问,他几乎是如跗骨之蛆般跟进厨房,继续发问:“是不是爸爸很不妙?那个顾阿姨看我的样子怪怪的,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妈妈,妈咪……”
宁宥只得放下手中的不锈钢盆,面对着郝聿怀严肃地道:“那位顾小姐不是你爸的同事,而是你爸的外遇。她跟你爷爷奶奶说她有证据证明你爸无罪,但条件是妈妈接受她的侮辱。为了你爸,我早上约见顾小姐,但不欢而散。我不知道你爷爷奶奶傍晚再次与顾小姐见面是为什么,毫无疑问的是,他们是背着我私下见面,如果不是被你撞见,他们未必我通知我。按说在我全力以赴为你爸的事奔走的时候,你爷爷奶奶不仅不信任我的努力,还背着我与你爸的外遇见面勾结,这是很不能容忍的事,但为了你爸,我愿意忍。只是妈妈很伤心。”
郝聿怀好一阵子懵懂,“爷爷奶奶不能跟爸爸的外遇见面。但爸爸真的会无罪吗?”
宁宥趁着郝聿怀思考的当儿,心里也是如高频运作的电脑,将各种想法都筛滤了一边,这会儿能冷静地道:“妈妈解释给你听。你爸有罪,这是你爸在出事那天亲口跟我说的。但罪分重罪轻罪,影响坐牢时间。那么谁能提供最有利的证据为自己洗刷罪名,将罪行减轻呢,只有你爸自己,他做了什么他心里最清楚。因此我给你爸请了最好的律师,让你爸利用律师会面时间把所有对他自己有利的证据告诉律师,让律师来决定什么能用,什么不能用,什么加工一下可以对你爸更有利。顾小姐那所谓的证据全无用处。”
“那爷爷奶奶干什么还见那个姓顾的?”
“叫她顾小姐,我们是文明人,不跟顾小姐一般见识。”宁宥盯着儿子,等他点头之后,才道:“你爷爷奶奶不信任我,认为我不会全力以赴要求律师帮助你爸。这就是我最生气的地方。我第二生气的是他们与你爸的外遇勾结,完全不顾我的感受。但现在是全家人齐心协力帮助你爸的时候,所以我不跟你爷爷奶奶计较。”
“但……但你得告诉他们,他们错了。他们需要道歉。”
“会的。”
“可是刚才是我向他们道歉,应该是他们向我道歉……”
正说着,客厅里的手机和大门的门铃都响了。母子俩对视一眼,郝聿怀跑得快,先拿了手机一看,“外婆的”,就扔给妈妈,他从门洞往外看按门铃的是谁。却见外面是扮着笑脸的爷爷奶奶。郝聿怀迟疑了一下,才打开门,却立刻飞一样地跑进书房,关门上锁。郝父郝母眼看着孙子背影钻进书房,却什么都不好说,还得冲正打电话的宁宥继续扮笑脸。
宁宥一看是妈妈的来电,立刻先挂断,在回拨过去。“妈,没事了吧?”
宁恕的公寓房里没开灯,只有城市的灯光将房间映得亮堂。宁蕙儿看着已经松绑,但一声不响坐对着窗外发呆的宁恕的背影,再也忍不住,眼泪串珠似的落了下来,可她嘴里只能道:“没事了,原本就不是大事。老二也说了,怎么会自杀,没有的事。”
宁宥一边听电话,一边延请郝家二老入座,“我是问你还好吧?我很后悔通知你,害得你跑来跑去。我应该请朋友帮忙的。”
“唉,少一个旁人看见少一分口舌,还是我跑来跑去的好。你别挂心了,这儿有我,晚上我会陪着老二,明天就没事了。我真是让你们姐弟两个吓了个够呛。”
“老二暂时可能还得钻牛角尖里……”
“嗯,知道了。我就是打个电话让你放心的,没事了,起码事情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你安心忙你自己的事,这儿有我。我挂断了。”
宁蕙儿那边说挂就挂了,干脆得令人发指,宁宥一时有点儿发愣,不知妈妈这是什么意思,似乎……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