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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第1页)

司马黑云这话一出,那座上两人顿时面sè一变。主位的老者便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样大的山雨,放任那小娘子在雨中呆着,回头不会有人说嵩阳观这是见死不救吧?杜姓即便不是五姓七望,但也是关中名门。他们姓杜,又说是京兆杜陵人氏,想必便是了。子方,你说呢?”

座上这位德高望重名声赫赫的前辈虽则常常不甚正经,此前路上突然感染风寒病了一场的时候,却仍是豁达不忘玩笑,更不用说如今病势稍解了。此刻,那中年道人孙子方连忙说道:“先生所言正是子方所想,子方这就让黑云带路去探视诊治,眼下先回去整理医箱了。”

等到孙子方告辞离去,司马黑云方才又上前了两步,恭恭敬敬又是一揖:“主人翁,某奉命护送那兄妹二人回去,岂料在杜小郎君对杜小娘子的言谈之中查知,杜小郎君此番能起死回生,是因其先君入梦。冥君感于其妹诚心,因而让其先君显灵,再续寿元。某观其容貌俊秀,谈吐清雅,虽只一婢,但待人接物不卑不亢,不因某乃驱使之人而有所轻慢,应不是信口开河之辈。”

“那位杜小郎君的先君倒是一心惦记着儿子。有这样的先君福荫,杜小郎君还是个有福人啊。”

老者乃是道门宗师,闻听这灵异之说,却是半点不奇怪,反而面露沉吟地轻轻捋着下颌那一丛胡须。

司马黑云对于杜士仪的温文有礼很有好感,当下又说道:“要说这兄妹二人,妹妹肯为兄长奔波千里到嵩山求医,兄长又肯为妹妹不顾大病初愈来嵩阳观把人接回,这兄妹相依相助,怪不得会引来先人显灵。”

老者闻言,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轻轻捻动着下颌胡须,随即才笑吟吟地说道:“子方为人最是惜名,刚刚被我言辞一挤兑,恐怕这会儿已经去见宋观主了。他既是让你带路,你就好好跟着再去瞧瞧。我道家虽没有佛家那一套因果报应之说,但既然我做了好人,便索xing好人做到底吧!”

出了jing舍的孙子方却是面露yin霾。此番他赶到天台山,使尽浑身解数,方才将这位和其师一样名动天下的宗师请到嵩阳观,一路上论道谈文,极其投契,再加上嵩阳观是其先师曾经住过的地方,他原本有很大的把握能把人留下。可谁知临到观门,竟然遇到了这样一桩事!更何况正如老者所说,那杜氏兄妹自陈京兆杜陵人氏,若真的出自樊川杜曲,嵩阳观此举传开,无疑是自损声名!他是不在,可观中会医术的道士又不止他一个!

因而,他信手招来一个随侍的僮儿,随即沉声说道:“你去知会观主,我这会儿前去拜见!”

“是。”

片刻之后,孙子方便出现在了观主所居的飞星阁前。他随意对迎出来的两个道童微微一颔首,就径直跨过门槛进去,随即对居中坐着的年迈道士打了个稽首,这才在其左手边的一个蒲团上坐了下来。

“道兄所托之事,今ri原本眼看要大功告成了。可是,就因为今ri雨中在嵩阳观前遇到一双兄妹,司马先生一时恻隐之心让从者护送了人回去,结果却问出了匪夷所思之事。他们是来这儿求医的,可观中人此前言辞推脱也就罢了,今ri更是放任那妹妹在雨中跪地苦求而不管不顾!若非那做兄长的突然自己痊愈,而不顾一切在雨中赶了过来接人回去,只怕今次说不定就要出人命了。道兄,嵩阳观有如今的名声来之不易,如此糟蹋怎对得起历代先人,更不用说还落在了司马先生的眼中!”

那年迈道士便是如今敕封掌管嵩阳观的宋福真,听了孙子方这一番话,他一时眉头紧锁,当即令人去传召打理观务的徒儿道方。等到外头一个中年道士匆匆进门行礼,他少不得质问道:“今ri山雨突至,那观前跪地恳求的小娘子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师傅问这个,那道方忍不住瞥了孙子方一眼,随即才嗫嚅答道:“师傅有所不知,那杜小娘子不是来观中参拜,而是来寻医问药的。孙先生之前不在观中,虽还有几位前辈及道兄医术不错,但那小娘子所言其兄的病情实在太过严重,纵使宫中杏林国手,也绝难医治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重症。所以……”

宋福真顿时把脸一沉:“所以你便把人拒之于门外?”

“不不不!”道方被宋福真的疾言厉sè给斥得更加惶恐,慌忙解释道,“弟子也是为了观中声誉着想。现如今有一等病者,稍有闪失便责人是庸医。那杜小娘子软磨硬泡求医时,甚至还吐露说,她兄长从前少年才高,一场大病后却不但再不能做诗文,甚至后来还如同活死人似的。如此怪疾,若是贸贸然答应下来,回头人却出了问题,观中岂不是声名大损?弟子本让人辞以孙先生不在,可谁曾想那位小娘子竟执拗得很,今ri干脆到观前跪求,弟子见那时候门外没有香客,一时糊涂才令人关了门……”

此话尚未说完,宋福真也好,孙子方也罢,听到杜士仪的病由,全都为之一愣。紧跟着,孙子方却厉叱道:“荒谬,嵩阳观这嵩山第一观的名声来之不易,若是被外人瞧见广加散布,不说崇唐观这后起之秀正虎视眈眈,就是太一观等历史远比嵩阳观久远的,难道便会袖手旁观?京兆杜陵杜氏乃是名门,若观中真的尽心竭力,即便有万一,难道人家还会讹到观中来不成?”

见恩师亦是恼火地瞪着自己,道方顿时大汗淋漓,一时无从辩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方才听到上首传来了宋福真冷淡的声音:“我本一心修炼,所以才把上下观务交给你打理,如今看来,你着实不能胜任。下去吧,今后这观中俗务,交给你卫师弟去管。你去观前洒扫三年,先修得清净之心,再来好好修道!”

倏忽之间便夺了弟子的权,把人罚去打杂,等到那中年道士垂头丧气告退而去,宋福真方才对孙子方欠了欠身道:“若非子方你正好回来,兴许此事我还会被蒙在鼓中。便请子方前去探望一下那对兄妹,这大雨之中走一趟,感染风寒却非小事。既然那儿有病人,不妨预备些药材及补益元气的东西,唔……本观在峻极峰上的崇山别院,宁静得很,不妨借给他们兄妹养病。如此一来赔情诚意十足,二来崇山别院是嵩阳观的地方,不虞有外人打扰。”

“诊治的事情我也刚刚答应了司马先生。道兄所言,我也有数了。”

这外人二字一语双关,孙子方自然省得。他点了点头,继而便站起身道:“那边厢司马先生的从者应该已经预备好了,我这就去走一趟。事不宜迟,道兄也不妨立时去见一见司马先生,今次的事情只要解说明白了,司马先生必会释怀。倒是他出天台山到中岳的消息,应该瞒不得太久。圣人素来崇道好玄,甚至有传言道是朝廷兴许会开道举,在崇玄署外再设崇玄学。要论经义道学,司马先生敢称第二,便无有人敢称第一!而且,因太上皇病重,圣人频频询问左右,当初则天皇后和太上皇召见的司马先生如今何在,一旦报信上去,必然会喜动天颜。否则,等到崇唐观得了信,事情就说不好了。”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五章 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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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屋中,看着躺在卧床上昏睡的杜十三娘,竹影只觉得心急如焚。

好容易郎君的病奇迹般好了,可娘子竟因淋雨而发起了热,捂着被子许久,虽发了汗,但人却是已经昏睡不醒!

她本提出要去请大夫,可刚刚杜士仪只看了面颊一阵红一阵青的她一眼,就摇了摇头,理由却让她辩驳不得。

“别逞强了,你自己照镜子看看你那双颊发赤的样子?这大雨里头来回走了两趟,十三娘固然风寒发热,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倘若硬撑而倒在半路上,又没遇到先前那样的好心人,岂不是羊入虎口?”

可此时此刻,见杜士仪探过杜十三娘脉息之后,竟然让她去找那套银针,竹影更是心中纳闷。

杜家与范阳卢氏几代都结过姻亲,杜士仪和杜十三娘的母亲便是出自范阳卢氏女,那套银针是卢氏堂兄所赠,据说乃药王孙思邈随身之物。这次特意和其他首饰细软一块从家里带来,便是因为杜十三娘为了救杜士仪,预备事情实在难为之际,便将这母亲传下,自己又珍藏了多年的至宝送予嵩阳观那位太冲道人。

此刻她眼看着杜士仪拈着银针试了几次力道,最后将杜十三娘翻转了过来,在其颈后连扎了三针,眼下还在微微捻动这三根针,她终于忍不住心头那莫名惊诧。

“郎君这针术是从哪儿学来的?”

“梦中得人传授的。”杜士仪头也不抬地回答了一句,继而又从牛皮制的针包中又拈出了一根,旋即从被子中拿出了杜十三娘的左手,辨认了列缺穴后一针扎下,接着又在右手如法炮制。如此好一会儿之后,他拔出银针,又小心翼翼地给杜十三娘重新翻转,将被子盖严实了,方才看着竹影道:“伸右手。”

竹影不由自主地依言伸出右手,待发觉杜士仪竟自顾自搭了他的腕脉,她不禁慌忙垂下了头。

尽管是婢女,但她自幼服侍杜十三娘,从前不曾和男人有过肌肤之亲,若非杜家大火后就是杜士仪那一场大病,杜家剩下的仆婢因为疏忽职守,害怕被族中长辈质问,竟逃了个jing光,她根本不会接近这位郎君,更不要说这些ri子从擦身到服侍如厕,什么事情都干过了。好容易压下那股异样情绪,她只听耳畔传来了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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