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宜生挑着茶饭送到田头,拦住耕牛,把饭钵呈到面前,关切地说:“侯爷,你率领百姓开荒,亲自耕田播种,也得当心身子骨呀!”
姬昌撩起衣襟,抹了把汗水,说:“今天精神特别好,让我再耕两垄吧!”
散宜生接过犁杖,感叹:“哎,哪见过你这样的侯爷呀,一身泥巴一身汗的!当年大舜爷耕种历山,也不过做做样子,立个表率吧!”
姬昌宽和地一笑:“欲成大事,靠花架子可不行。听先人说,三皇五帝时,天下太平,人无贵贱之分,帝王才称得上仁德之君。我的祖先后稷就是有名的农师,种庄稼是把好手哩!我岂敢不照祖宗的样子去做呢?”
散宜生叹服:“是呀!侯爷吆牛耕田,周塬百姓欢呼雀跃,今年就垦出几万亩荒地来了!”
“这就对了!人勤地不懒,要想吃饱肚子,就得把庄稼种好呀!”姬昌谦和地笑着,又郑重交代,“散大夫,让百姓吃饱肚子,才能稳定民心。让家家户户都有田地,才能凝聚士气。只有抓好农事,才能增强国力呀!咱们周塬虽穷,荒地很多,只有咱们奖励垦种,减轻赋税,释放奴隶,收容流民,才是民富国强之路呀!”
散宜生点头:“侯爷所言,乃兴国之道,诸位臣工已经分头落实下去了!”
这时,姬发骑着战马风尘仆仆赶到田头,下马禀报:“父侯,孩儿奉命修筑边城,日夜兼程,如今已大部完工。接父侯令示,匆匆赶回,不知有何急事?”
姬昌问了些修城事宜,说:“这段边城是防御崇国的要塞,也是将来伐黎取邗的要冲,崇侯狡诈,须严加提防。不过,边城要修,也要兼顾农时。现在正是春天播种的时节,我想让你把筑城的军队和民工全部撤回来,开荒抢种,多种一粒种,就秋收万颗粟呀!到了农闲时节,再筑边城。从今以后,凡西周青壮按军队编制,战时为军,农时为民,军亦民,民亦军,唯如此,才能以弱对强,以小抗大,站稳脚跟,强固本土,逐步拓展!”
姬发听了,连连点头,说:“父侯英明,深谋远虑,高瞻远瞩,孩儿遵令!”
姬昌慈祥地说:“我已老了,早晚要靠你撑起这片天地,护佑这方百姓的!凡事要多用心思,多请教众人,别人说一,你要说出二来,才能服众。如能说出三,说出五来,就称得上高明了!”
说话间,大夫闳夭领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远远走来。姬昌扔下饭钵,迎上前去,心急火燎地问:
“闳大夫,你前往西戎打探情况,可曾见到伯邑考?为何弄成这番狼狈模样?”
闳夭趋前行礼,跪倒在地:“启禀周侯,臣在西戎见到小公子伯邑考。西戎王建议小公子前去联络共、密诸国,他们表面上答应与我西岐交好,其实恐惧商王兴兵问罪,不敢立盟,小公子决定留下,继续商谈。让我沿途召集西岐鹰奴,前来复命。一路行色匆匆,故而狼狈!”
散宜生赶忙捧来一钵粥,让闳夭喝了。
姬昌将闳夭扶起来,感叹道:“弱肉强食,部族相煎,商王从中得利。西周不能再弱小下去了,弱小就要挨打,弱小就要灭种亡国了!”
他走到那群鹰奴面前,凄凉地说:“咱们不能再办糊涂事了!为了缴纳鹰贡,可怜我上千鹰奴,就剩下你们这些人死里逃生,作为周侯,我愧对你们哪!好在那木措暗中相助,商王不再催交鹰贡,你们各回其家、不再为奴,垦荒种田,好好过日子去吧!从今以后,凡我西周奴隶皆为平民,不得随意买卖,更不准随意杀戮,违令者斩!”
众鹰奴悲咽一片,跪在黄土地上,大放悲声:“侯爷,你真是天上神灵啊!”
姬昌拖这个拉那个,泪湿前襟,说:“乡民们,是上天神灵教我这样做的。要谢,大家就谢上天吧!”
从田垄上回到城堡,姬昌没有顾上歇息,便和姬发策马赶往边塞,他想实地察看一番边城修筑的情况,了解一番崇侯虎的动静,这个邻国侯爷心胸狭窄,为人狡诈,大意不得。
一道蜿蜒土城,顺着山势起伏,雄厚而又坚实。山口筑有一座城堡,正居要冲,是进可攻退可守的一道雄关。城堡尚未完工,军队和役夫们正在扛石运土,忙碌不停。
姬发说:“父侯,只需月余,即可竣工。此城乃军事要塞,干系重大呀!”
姬昌沉思着说:“不如这样,留下少量军队边筑城边防卫。大部军士役夫撤回,抓紧春耕种田,万万不可耽误农时!”
刚刚谈定,散宜生飞马驰来。
姬昌预感到有不祥之兆,问:“散大夫,莫非有何急事?怎么追到边城来了?”
散宜生滚鞍下马,说:“周侯,商王传谕,那木措在都城生下王子,要过百日庆典,传谕各诸侯方国进京朝贺,不得违令……”
姬昌听了,百味搅心,百感交集,悲喜满腹,仇恨满胸,难以名状,怔怔地半日没有言语。
散宜生焦虑地说:“周侯,依臣看来,商纣借机设下陷阱,想诱侯爷入朝,万万不可自投罗网!”
姬发眼珠血红,双眉倒竖:“商纣视我西周如眼中钉、肉中刺。父侯不能自投虎口!干脆托病不出,看他如何?”
姬昌沉思良久,断然说:“散大夫,准备贺礼,随我进京!”
姬发跪倒在地,扯着周侯衣襟苦劝:“父侯,此去凶多吉少,有去无回,万万去不得呀!孩儿不能眼看着父侯前去送死,西周百姓仰仗父侯兴邦复仇振兴大业啊!”
散宜生眼见姬发泣血般的呼号,悲恸地劝:“周侯,公子的话言深义重,求侯爷思量。商纣灭我西周之心不死,陷阱一个接一个,依臣之见,这一去再难逃出虎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