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霞一心要取得那方纸笺,满心急切,是以才会疏于防范,而受制于叶曼青手下,此刻心中又急又怒,又是不服,只觉一口气噎在胸中,再也咽不下去,嘴唇动了两动,却说不出话来。
龙飞爱妻心切,蓦地长身而起,轻轻捉住她手腕,触手之下,一片冰冷,有如大雪之下,身穿单衣之人的手足一样,他不禁大惊问道:“妹子,你……你觉得还好么?”
郭玉霞嘴角勉强泛起一丝笑容,颤声道:“我……我……还好!”突地将嘴唇附在龙飞耳边,低声道,“你快去看看那里面的话,若是对我们不利,就不要念出来!”
龙飞愕了一愕,呆呆地瞧了他妻子半晌,似乎对他妻子的心情,今日才开始有了一些了解。
叶曼青冷笑一声,道:“不看师父的遗命,却先去安慰自己装模作样的妻子,哼哼——”
龙飞面颊一红,缓缓回转身,方待俯身拾起那方纸笺!
哪知叶曼青左腕一沉,已将那方纸笺,挑起在“叶上秋露”的剑尖上!
龙飞浓眉一扬,道:“你这是做啥?”
叶曼青冷冷道:“你既不愿看,我就拿给别人去看!”
她目光轻轻一转,便已在每个人面上都望了一眼,似是在寻找宣读这方纸笺的对象,然后笔直地走到王素素面前,缓缓道:“你将这张纸笺拿下去,大声宣读出来!”
王素素惊痛之下,晕迷方醒,面容仍是一片苍白,偷偷望了郭玉霞一眼,轻声道:“师父的遗命,你为什么要叫我来读呢!”一面说话,却已一面伸出纤细而娇小的手掌,自剑尖上取下那方纸笺,又自迟疑了半晌,望了望石沉,又望了望南宫平,终于缓缓将它展开。
叶曼青道:“大声地念,一字不漏地念!”
郭玉霞、龙飞对望了一眼,龙飞只觉她手掌越发冰冷,不禁长叹一声,轻声道:“凡事俱有天命,你何苦这样患得患失!”
郭玉霞眼帘一合,突有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龙飞紧了紧手掌,只听王素素已一字一字地朗声念道:“余与叶秋白比剑之约,已有十年,胜者生,败者死,双方俱无怨言,亦无仇恨,余若败而死,乃余心甘情愿之事,尔等切切不可向‘丹凤’门下寻仇报复,否则便非余之弟子,执掌‘金龙密令’之人,有权将之逐出门墙!”
她似是因为心情紧张,又因太过激动,此刻虽然极力抑制,语声仍不禁微微颤抖。
念到这里,她长长透了口气,等到她起伏着的胸膛,略为平静了一些,方自接口念道:“余之弟子中,飞子入门最早,又系余之堂侄,忠诚豪爽,余深爱之,唯嫌太过憨直,心直而耳软,是其致命之伤,是以不能成大业,执大事。”
她语声微顿,秋波微转,悄悄望了龙飞一眼,龙飞却已沉重地垂下头去。
王素素眼帘一合,似是深恨自己多看了这一眼,垂手念道:“沉儿木讷坚毅,素素温婉柔顺……”她面颊一红,伸手轻轻一抚鬓边被风吹乱了的发丝,方自轻轻接口道,“惟有平儿,出身世家,自幼钟鸣鼎食,却无矜夸之气,最难得是平日寡言而不露锋锐,且天资极高,余已决意……”
突听一声娇唤,郭玉霞竟放声痛哭了起来,龙飞长叹一声,轻轻将她揽入怀里,只听她放声痛哭道:“我替‘止郊山庄’做了那么多事……他老人家在遗言里竟提都不提我一句。”
龙飞浓眉深皱,沉声道:“妹子,你今日怎地会变得如此模样?”
郭玉霞抬起头来,满面泪痕,颤声道:“我……我心里实在太……太难受,这些年来,我们为他老人家埋头苦干,可是……可是我们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叶曼青轻蔑地冷笑一声,不屑地转过头去,却仍然紧紧守护在王素素身侧。王素素呆呆地愕了半晌,幽幽叹息了一声,又自念道:“余已决意将数十年来,与余寸步未离之‘叶上秋露’,以及护守神棺之责,交付平儿,直至棺毁人亡。”
她柳眉一皱,像是不懂其中的含义,沉吟半晌,重复了句:“直至棺毁人亡!”
王素素又念道:“余生平还有三件未了心愿,亦令平儿为我一一了却,这三件事余已转告叶曼青姑娘。”她不禁又顿住语声,抬头望了叶曼青一眼。
郭玉霞哭声未住,石沉目光闪动,王素素又念道:“余数十年江湖闯荡,虽亦不免染下双手血腥,但扪心自问,却从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从今而后,余自不能再问人间事,余白手创起之‘止郊山庄’,今后全部交托于——”她语声突又一顿,深深地吸了口气,面上忍不住泛出惊诧之色,叶曼青柳眉微扬,侧首道:“交托给什么人?”
王素素目光一转,轻轻问道:“这张纸你还没有看过?”
叶曼青柳眉又自一扬,朗声道:“丹凤门下,岂有这般卑鄙之徒?会做出这等卑鄙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