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啸声是如此遥远,但传入南宫平耳中却又是如此清晰。
他心念一转,忖道:“诸神岛到了!”但是他心神已感麻木,全无半分喜悦之意,反而生怕自己遇着救星。只听啸声不绝,震人心魂,他掌势仍旧,急地拍在自己的头顶天灵之上!
此刻无边黑暗中,已有一点灯光,随着海波漂荡而来,漂向这一艘死亡之船上,那一面孤独而苍白的巨帆。
海岛边一片突起的山岩上,孤零零地建着一栋崇高而阴森的屋宇,四面竟没有一扇窗户,有如巨人般俯看那无边的海洋,面对着遥远的烟波。
夜色凄清,屋宇中只有一点昏黄的灯光,有如鬼火般映着这宽阔的大厅,大厅四面,排列着一行桌子,桌上覆着纯黑的桌布,每隔三尺,便放着一个骨灰坛子,坛子前阴森地放着一具灵牌。
在这鬼气森森的大厅中,临时放着一张斜榻,榻上卧的竟是一个绝色女子,面容苍白,双目紧闭,全无一丝知觉,昏黄的灯光,映在她的面颊上,她,赫然是那已中毒死去的梅吟雪。
孤灯飘摇,大厅中静得没有一丝声音,突地——斜榻上的梅吟雪,竟轻轻动弹了起来,这里究竟是人间还是阴冥?
只见她竟又张开眼来,目中俱是惊骇恐怖之色,目光四下一扫,挣扎着自斜榻上爬起,她究竟是生?是死?是人?是鬼?
她脚步一个踉跄,冲到角落边,双手扶着桌沿,站稳了身子,沿着桌子看去,只见那一面灵牌上写的是:“七妙神君梅山民之位”。
她呆了一呆,只因她知道这名字昔年在武林中多么显赫,难道那坛子里便是这不可一世的英雄人物的骨灰么?这是什么地方?她怎会来到此处,急忖间她已走了两步,只见两罐坛子,并排放在一处,那灵位上写的却是:“柳鹤亭、陶纯纯夫妇之位”。
这名字她也极是熟悉,想不到的只是这三位一代英雄的灵位,怎会都在这里,难道这里已非人间么?一念至此,她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只觉一阵寒意,自脚底升起,微微定了定神,接着往下看去,只见一长串灵位,上面写的是:
“瘟煞魔君朱五绝之位”。
“千毒人魔西门豹之位”。
“孤星裴珏之位”。
“无情公子徐元平之位”。
还有一长串名字,这些名字她有的听过,有的未曾听过,但她却知道这些都是数十年,或是数百年以前,在武林中声威赫赫,雄踞一时的英雄人物,一瞬间她便已断定了此地必非人间,此地若是人间,怎会有这许多朝代不同,身份不同,门派亦不同的武林雄豪的骨灰与灵位?
她暗中不禁放下心事,此地既是幽冥,南宫平既然不在此地,那么他必定未曾死了,她非但不怪他为何没有殉情而死,反而安慰地叹息一声,默祷苍天,保佑他平平安安地度过此生,只因她对南宫平的情感十分信任,相信他无论生前死后,无论在人间幽冥,他都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就正如她自己也永远不会忘记南宫平一样。
于是她目光移向下一面灵位,目光转处,面容突地惨变,惊呼一声,扑地坐到地上,眼泪立刻滚滚流落,颤声道:“你也死了么?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那灵位之上,赫然写的竟是“南宫平……”三字,这三字触及她的眼帘,当真有如三柄利刃,刺入她的心房。
刹那间她全身一片冰冷,只听“呀”的一声,大厅前的铜门,轻轻开了一线,一个形容枯瘦、须髻百结、颔下白须几乎长已过胸的麻衣老者,幽灵般滑了进来,他双目中虽然光芒四射,但却冰冰冷冷,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面上亦是冰冰冷冷,不带半分表情,便是新自坟墓中爬出的死人,也仿佛比他多着几分生气!
他目光一望梅吟雪,冷冷道:“你醒来了?”
梅吟雪道:“我醒来了?……我难道没有死么?”心神一震,痛哭失声,她既是“醒来”,必定未死,她既然未死,南宫平岂非死了!
麻衣老人望着她掩面痛哭,也不出声劝阻。
梅吟雪挣扎着扑了上去,悲嘶道:“他的尸身在哪里?我……要去和他死在一起!”
麻衣老人身形未动,人已移开三尺,冷冷道:“你可哭够了么?”
梅吟雪道:“南宫平,你……你知道他……”
麻衣老人面色一沉,道:“你若是未曾哭够,大可以再哭一场,你若是已经哭够,我便带你上船,别的话你也不必问了。”
他辞色冰冰冷冷,完全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梅吟雪伸手一抹眼泪,霍然站了起来,大声道:“你不愿回答,我自会去寻,也毋庸阁下费心带我上船。”悲愤之气,溢于言辞,但面上也换了一片冷傲神色。要知她本非弱女,此刻她虽有满腹悲哀,但见了这麻衣老人的神色,便强自忍在心里,再也不发作出来,天下武林中人,虽然人人称她“冷血”,但人人却都还要尊她一声“妃子”,几曾有人对她如此轻蔑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