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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塔看起来价值便不菲,然而那种若有若无的神秘感让柏林森本能地觉得它应该在地宫里,而不是出现在一座现代化的银行保险箱内。
“这塔我见过。”柏林森说。
“在柏家的墓园里!”白恬恬反应过来。
“你去过!”柏林森肯定。
白恬恬不得不承认:“去找白阿姨帮我说好话的。”
“恬恬……”柏林森眼神突然温柔下来,上前搂了搂白恬恬。
白恬恬回抱住柏林森,说:“她还是对我好的。”
突如其来的心酸没能阻止两人办正事,白恬恬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到塔上,指着塔的下半部说:“哥,这里好像能打开!”白恬恬放开柏林森,指着托着塔身的莲花底座,柏林森轻轻掀开塔身,果不其然,柏琛真正想要保护的恐怕并不是眼前这座老古董。
塔内静静躺着一支手表。白色表盘上镶嵌着金属质地的罗马数字,黑色皮表带,是典型的上世纪五十至七十年代的流行风格。
柏林森两只手指捏起表带,将手表摊开在掌心,正反面翻看了一下,是百年灵牌,这表产量大,搁在当年,是普通人家可以消费的,并不算太值钱。表带有明显弯折使用过得痕迹,表盘划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但并没有氧化发黑的情况,足见使用者的小心。
表针停摆,时间指向12点47分,柏林森拿出手机拍下表盘做记录。接着拔出侧面的旋钮,手指捻动,然而分针并未随着柏林森的动作而转动。
柏林森将手表翻过去观察:“看样子是坏掉了。”
“可惜,明明保养得很好。”白恬恬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手表后盖。
柏林森将手表重新捏起来,对着光,凑近观察,下意识地用拇指揉搓后盖,想要看得更清楚。却听“咔”的一声,随着拨动,后盖下沿被旋开了一条极细的缝隙。
二人不禁一惊,柏林森手上没停,将后盖彻底旋到上面。
手表不大,内里附有一层有机玻璃表盖,能够透过这第二层表盖看到手表的机芯。柏林森的手指不经意触到金属表盖的内侧。这让他不得不翻过手表一看究竟。
表盖内侧居然整齐嵌着一张圆形的黑白照片,照片剪裁细致,与表盘的大小相当,完美地嵌合在内侧。
照片被缩洗过,这是一张双人全身照,照片中两人穿着粗布军装,带着没有徽标的军帽,柏琛卷着袖子的胳膊搭在另一位男生的肩膀上,半搂着对方,笑得灿烂。
柏林森拧眉端详照片:“如果没记错,这张,我见过……”
“这张是从其他照片上剪下来的,背景在室外,爸爸左边还有被裁掉的其他人的袖子。完整的照片在李为民办公桌上的相框里摆着,是他们插队上工的时候拍的。手表里这张只剪裁下了两个人的部分。”柏林森如是说。
柏林森努力回想李为民桌上的那张照片的内容,继续说:“原片应该是五个人,并排站在水渠上,挖渠的铁锹扎在旁边。李为民最好认,站在中间,他从以前就胖,现在脸上也没什么皱纹,样貌基本没变。李为民右边是爸爸,左边是左叔叔左建国,我也认识,现在在央行纪检,我小时候在他们的战友聚会中见过,最左边的是小豆叔叔,全名窦康,和左叔叔一样,在陆城定居多年,现在在财政部任职。照片里唯一一个我不认识的是爸爸右边的人,就是这张照片里的另一人。但无论是从两人的姿势上看,还是从出现在这张照片中的其他人与爸爸多年来保持的良好关系来判断,这个人都应该与爸爸非常要好,可是为什么爸爸或者其他叔叔从来都没提起过他……”
柏林森把照片凑到跟前,白恬恬也靠近了些。缩印后人像太小,算不得多清晰,但依然挡不住另一位主人公的风采,被搂着的男生比柏琛矮大半头,与柏琛的硬朗相比,五官柔和许多,杏核眼,有一对酒窝,令人过目不忘,而且这相貌……实在是有些,过于熟悉……
两人不约而同地睁大眼睛抬头看向对方,有些问题呼之欲出,柏林森似有所感一般,迫不及待地将照片抠出来,翻转到背后,照片后留有一句话,用极细的钢笔书写,米粒大小的字,笔触苍劲:
[我与爱人郁杉。]
柏林森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一直尊敬的父亲,在商界叱咤风云的一号人物,居然有一位隐藏了多年的同性爱人。
白露一直对自己是母亲袁梅的替代品耿耿于怀,然而这是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的一个误会。
母亲、白露,她们不过是郁杉的影子而已!
白恬恬此刻如梦初醒,他想起酒窖里柏琛掰着他的下巴恶狠狠地说得那句话:“谁允许你用这张脸!”原来竟是因为自己瘦下来后,与郁杉几近相同的样貌。
白恬恬此刻已经不能分辨柏琛对他的惩罚,是出于对柏林森的保护多一些,还是自己这张脸惹得祸多一些。
也或者站在柏琛的角度,看着这张脸,就好像郁杉在他面前喜欢上别的男人一样,这叫一个对初恋念念不忘的人如何能够接受。
柏林森转过身,用整个身体包裹住白恬恬,半晌才问:“他有没有?有没有对你……”
白恬恬眼眶湿润,伏在柏林森的肩膀上,慌忙摇头。
汹涌的情绪在柏林森心中横冲直撞。他是多么庆幸白恬恬还好好地站在他身边,也无比后悔曾经的怯懦和不辞而别,将白恬恬置于那样一个境地,他简直就是混蛋!
如果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那么柏琛就是用欺骗毁掉了两个女人的人生,毁掉了父亲在儿子心中的几近完美的形象。甚至就连柏林森的出生都是基于一场骗局,一场以爱为名的、自私的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