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堂中,靳家的女眷们已经等候多时了。正中坐着的是靳家当家主母杨氏,肤色白皙,虽年过三十,但保养得宜的她不仅不见老态,反而更添韵致,眉宇间有着久居高位的雍容气度。虽然靳宜安回府的消息已经传来许久还仍不见她的身影,杨氏脸上却不见丝毫不耐。
站在杨氏身旁的就是靳济则的三个妾侍了,正室身前,她们自是没有坐的资格的。其他两个还可,唯有一侧身穿半旧青缎掐花对襟外裳,头上仅簪着一支迎春花的那位虽然极力想要保持镇定,却还是被手中绞成一团的帕子出卖了此刻的心情。
“羽华,”杨氏头也不回,平平淡淡的说道,“我就说过,那孩子是个有福的,这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么,你还担心什么?”
突然被主母提到名字,大姨娘羽华一抖,惊得差点将手中帕子落在地上,赶忙回了神期期艾艾的应道:“是……有太太的福气罩着,大姑娘一定平安,一定平安……”虽然是惊慌失措,但苍白了的脸颊却更惹人怜惜,她年纪比杨氏还要大上一岁,但哪怕是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衫,看起来却仍像是比杨氏年轻许多。
☆、006拜见母亲
安平堂正中两旁一溜儿各摆了四张檀木座椅,紧挨着杨氏右手边的自是她的嫡女靳宜宝了,此刻,靳宜宝的脸色看起来倒是比大姨娘羽华的更苍白。
“大姐姐也真是的,这一大家子等着她,她还拖拖拉拉,这么半天也不见进门。”说话声语出如莺,正是靳家三姑娘靳宜淑,十四岁的姑娘家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乌黑的头发梳成双平髻,几朵珠花略略点缀,眉目如画实在不需要太多装饰。
“宜淑,你大姐姐重伤刚愈,走的慢些也是应当。”杨氏视线微微转到靳宜淑身上,眼神中含了三分笑意,“你以为谁都像你这般跳脱,看那椅子上有针扎着你呢。”
“母亲,您又打趣人家。”靳宜淑不依的撒娇起来,言语间满满都是亲近,“人家这不是怕您等得不耐烦嘛,您倒好,反说起人家了。”
靳宜宝一直没出声,自从得了靳宜安尚在人世的消息,她就没定下过心来。难道这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她就对付不了靳宜安?不对,老天给她机会了,是她上次没把握住,等下一次,下一次一定不会!
深吸一口气,靳宜安抬腿迈过并不算太高的门槛,快步走到杨氏身前拜了下去:“都是女儿不孝,累得母亲牵挂。”
不等靳宜安拜倒在地,杨氏早将她一把抱住,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看她本就不甚丰腴的身形越发的瘦弱,不禁心疼道:“你这孩子真是的,还说什么不孝,瘦成这个样子想让母亲心疼死吗?苦命的儿,还好你回来了,不然让母亲去哪儿再找你这么乖巧的女儿去!”
听了杨氏的话,靳宜安讷讷无言,忍不住低下头湿了眼眶,紧紧攥着杨氏的衣摆喃喃道:“我回来了……母亲,我回来了……”不知姨娘这些天来如何,想要抬头去看一眼,又怕引起杨氏的疑心,只能强逼着自己低下头来。
待相聚完毕,丫鬟们给众主子们换了帕子和茶水,大家重新坐下来,靳宜安就被杨氏强按着坐在了自己身侧。
“大姐姐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那我呢?记不记得我是谁?”虽然事先听说过,但靳宜淑还是难以置信。
“宜淑,”杨氏不赞同的看了靳宜淑一眼,“你大姐姐身子骨弱,又刚伤愈回来,不要口无遮拦的。”
听出了母亲语气中的不悦,靳宜淑扁扁嘴应了一声“是”。
靳宜安浅浅一笑,她现在是失忆归家的女儿,什么都不知道不了解呢。
“宜安,”杨氏抚着靳宜安的手,含笑问道,“听说你带回来两个丫鬟?”
靳宜安闻言连忙起身向杨氏福了下去,有些羞涩的说道:“回母亲的话,是女儿养伤时服侍女儿的两个丫鬟,因女儿什么人都不认得,和她们情分好些,齐小公子就将她们给了女儿……”
“你这孩子,好好的说话,别动不动就行礼。”杨氏一把将靳宜安扶起,嗔道,“身子才刚好,哪儿能经得起你这么折腾?”
一直坐在右边第二把椅子上的四姑娘靳宜珍柔柔出声道:“大姐姐前事尽忘,大略也是忘记了,母亲她是向来不在意这些虚礼的。”
“珍儿说的不错,在家里,这些虚礼能免则免,”杨氏笑着点头,又拉着靳宜安坐在自己身侧,瞥了一眼立在自己身边的大丫鬟清秀。
清秀默默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引着两个穿着青衣黄衣的俏丽婢女走进来,在堂中立定。
两女垂着眼帘,规规矩矩向杨氏拜了下去,口中称道:“奴婢草儿木儿,见过夫人。”
杨氏将这两人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即笑道:“你们悉心服侍大姑娘多日辛苦了。正好大姑娘现在身边还缺两个大丫鬟,既然齐小公子把你们给了大姑娘,那就由你们两个顶上。清云?”
立在杨氏身后的清云轻轻应了一声,随即引了两人出去。
“多谢母亲关爱,女儿刚回家就令母亲劳神,实在于心不安。”靳宜安语气里真的隐隐有丝不安,但却不是因为杨氏。
“这算什么,她们服侍你多日,又是将军府的丫鬟,母亲多关心一句也是应当。”杨氏觑着靳宜安,笑得细眉弯了起来,“宜安过去和母亲那么亲近,怎么现在和母亲生分了呢?”
靳宜安心里微微一怔,随即微微笑道:“大略是忘记了的缘故吧,看到母亲时,心里总是暖暖的,可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越是去想,就越是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