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有限,就是音乐色彩的问题吗?”
“这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是,我没有什么背景和经验。”她垂下头沉思了很久,还是把真心话说出口了,“还有,我是女的。”
“这话说得好像是只有你一个女生在拉小提琴一样。”
“没错,现在已经有很多的女性小提琴家了,像国内的夏娜,欧洲的Ricci夫人,但最最顶尖的音乐家,能够做出改变历史壮举的音乐家,却总是男人。”
“那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觉得是因为人们总有一种思想,觉得女人不应该走太高,不然会受到社会的排斥。就连很多女性自己也认为,女人的主要职责是照顾家庭,而非改变世界。只要你是女的,就总有人会说‘你没必要这么累’‘你该找个男人来靠’,久而久之,你自己也会有放弃的念头。”
“那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虽然音乐和性别没有任何关系,但人们在看待音乐家的时候,总是会把这个人的身份地位性别与音乐联想到一起。那么,我如果再想继续往上走,就会变得非常困难。”
“那颜胜娇呢?她可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演奏家之一,而且,她还运营了国内最大的古典音乐公司。”
听见这个名字,裴诗的心骤然一紧:“她付出的代价可不只是在音乐上的努力。”
“你认为男人付出的代价,就只有音乐上的努力了么?”
裴诗说不出话来。但颜胜娇的代价她是清楚的,已经远远超过她的承受范围。见她又开始胡思乱想,周派德继续说道:“我不知道颜胜娇付出了什么,但是你绝对不需要像她那样。因为,你比她有才华多了。”
裴诗倏然抬头:“是……真的吗?”
“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这么不自信了?”周派德先是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然后无奈地摇摇头,指了指面前的国际象棋,“你看看,这就有一个例子。”
裴诗一头雾水地看着那个黑白棋盘。周派德拿起黑格上插着十字的棋,轻轻晃了晃:“哪怕不下国际象棋的人都能猜到,最重要、最权威的子是King。”他放下了“王”,拿起旁边白格上和王一样大的棋:“但不下棋的人绝对猜不到,国际象棋里,最强的子,其实是这盘旗里唯一的女人,Queen。”
他用“后”在棋盘上横着、竖着、斜左、斜右划出一个英国米字旗的形状,缓缓说道:“这么多子里,只有Queen可以纵横棋盘。”
最后,他把这颗棋放在大理石棋盘的正中央,所有旗子都眺望着的方向:“未知,其实比权威更可怕。因为,没人知道她下一步会怎么走,会走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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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周派德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裴诗就离开了。但刚走出他家没多久,天气竟然又一次大变,大雨倾盆而落。以前在这里读书的时候,同一天内淋两次雨对裴诗而言并不是什么奇闻,但是,她最感到后悔的就是没有听周老师的话,回去吃一点药预防感冒。因为,当天晚上她就发烧了。而且,她的住处是短期租房,在没有人照料的情况下,这烧最终烧得她险些一命呜呼。
原本想靠吃开医院的药来解决问题,现在看也完全行不通了。她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只用仅剩的力气拨了999,请救护车直接把自己送到了医院。
医院检查出来的结果是得了肺炎。裴诗差一点气晕过去。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英国的感冒犯冲——只要在这里得了感冒,就一定会发展成其它重病。几年前是肝炎,现在又是肺炎。
而更加巧合的是,这家医院,刚好是她治疗肝炎的那一家。当年,她在这里接受了活肝脏移植手术。
这一回,她下定决心不能像以前那样懦弱,无论如何都要医院给出那个匿名捐肝者的姓名。护士见她病成这样还惦记着这么多年前的事,总算妥协了一些,说会向医院申请批准公开。
考虑到抗生素的因素,英国的医院一般不让病人输液。所以,感冒的病人也都是开了药就会离开。但这一回裴诗得了肺炎,并发症状也很多,医生就让她住院观察病情。护士非常贴心,在给她送了药以后,还开玩笑说,原来你是小提琴家,难怪胃会不好,很多艺术家都不会吃饭。裴诗蜷缩在床上,眼睛胀痛,除了回答“嗯”,再没有力气说别的。
住院的这个夜晚,雨也没有停过。天是灰色的,楼是灰色的,路是灰色的,医院里老人的眼也是灰色的。就连雨点,也像是被时光磨损的灰色钱币,湿淋淋地浇在这座古老的资本主义国度,落满了屋檐打碎的声音。伦敦太遥远,太寒冷,就算是夏季,也让人感受不到太多的热度。裴诗咳了几声,越过上方满满的输液袋,望着外面如星点般落下的雨。这时,一个声音传入她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