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在心里无奈地笑笑,将右手的袋子交到左手上,从内兜里摸出自己的军官证递给他:“您看。”
店主狐疑地接过去,翻开一看,当即变了脸色。他将证件上的头像与眼前的年轻人对照了一会,忙双手递过去:“哎呀……这怎么说的!你是军官哪!我都没看出来……先前我还以为……”
他一边说一边重新打量李真,心里已经认定这个年轻人也许是个了不得人物——至少家里有个了不得的人物。几个月前还是衣衫褴褛、六神无主的样子,而今却变成了中尉军官……
一般的老百姓可没这个本事!这个村里别说中尉军官……就连乡政府的公务员都难得见上几回。他一时间表现得有些惶恐,之前敦厚的气质消失不见,一边因为自己先前的猜疑而暗暗忧心,一边又忍不住依据自己极其有限的见闻揣测着本市究竟有哪一位大人物是李姓——可惜注定徒劳无功。
他总算安了心,然而李真对他表现出来的这种略显恭谨的礼貌却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他本以为这一趟应当是轻松愉快的。
但不管两个人心中作何感想,那男人还是将他迎进了自己家里。
一个挺干净的院落。院子里有颗枣树,叶子落尽了。然而这树应当已经有些年月,树干像水桶那么粗。院子西边有鸡舍和鸭舍,鸡鸭在院中闲庭信步,见了生人也不躲闪,反倒通人性似地抬起头打量了李真一番。
这院子令他想起了自己在平阳旧城区租的那套房子,不知如今已是什么模样。
他们进了屋,暖意扑面而来。李真这才找了地方将手里的东西放了,笑着说:“快过年了,给您买了点儿东西。”
之前他一直没提这茬儿,男人也不好伸手帮他拎那两个袋子。如今赶紧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笑道:“来就来呗,买这些干什么,破费这么些钱……”
李真打量这看起来还算富足的家,淡淡一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嘛,不碍事的——不过,您家小哥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男人的眼神黯淡下来:“嗨……腿伤得重啦……养着呢。不知道过完这一冬咋样。”
他又一摆手:“说这些干啥——上礼拜杀了猪了,你还没吃吧?留下来尝尝农家菜!”
这时候里屋的门帘被撩开了,一个年轻人的脑袋探出来。带着腼腆的神气看看李真,略显羞涩地笑了笑。
浓眉大眼,生得敦厚朴实,倒和他父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男人连忙介绍:“远伟啊,这位是……”
“李真。”李真点头笑笑,“你好。”
“啊……你好。”年轻人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没弄明白面前站着的这位究竟是何许人也,站在门帘之后,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走出来。
而李真似乎在他身上看见了从前的自己——一样的青涩、一样的寡言少语。
那男人撩开门帘热情地招呼:“进来坐,进来坐,他**串门去了,明天才能回来。你俩先坐,我去弄菜。”
于是李真看到了那年轻人肋下夹着的拐杖,还有里屋炕上的一摞书本。多么熟悉的东西——高二数学、高二物理、高二化学……
教科书、参考书、习题集堆在一起,把炕梢整个占满了。其中一本还摊开着,上面覆着笔画纵横的演算纸,似乎刚刚正在解题。这些东西让他想起了很多事,于是原本打算拒绝挽留的话就晚了一刻说出口。而趁着这当口,那男人已经将两人让到了屋里,自己又走出去了。
面对这样的热情,他也不好再执意离开。更何况此行另有其他目的……
他抬眼看了看窗外——极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反光。
于是李真的嘴角微微翘了翘,就坐到炕沿上,随意起了一个话题:“高二了啊?啊,在做化学题。”
其实他自己也不过比这个王远伟大了一岁而已,但眼下却觉得自己同这个高二学生已完全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了。加上从神农架回来之后他的样貌又生了些微的改变,变得更加成熟,于是只比他小了一岁的张元伟也把他当成了一个老练沉稳的、真正的“大人”。
王远伟羞涩地挠挠头:“嗯,做化学题呢。有道题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