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死于此地
夜风从谷口呼啸而入,其声呜呜,拂动着两侧山坡之上的枝叶,簌簌而动,宛若荒野鬼哭。
鹰师副头领猛地掉转马头,厉声道:“单于陛下,此地恐有埋伏!”
可尤班单于的轮车却依旧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几乎是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八个血红的大字,刹那间,身体僵硬宛如干枯的木偶,动弹不得。
鹰师副头领大惊,连忙急促地喊道:“单于陛下?”
“单于陛下!”
尤班单于的心脏砰砰直跳,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不安,一种不祥的预感,几乎在瞬间攫住了他的肺腑。那八个猩红的血字倒映在他的眼底,在风吹日晒与烈火焚烧之中,已经微微剥落,转变成了一种深暗的血迹,然而其上每一道力透石背的银钩铁划,都像是直接刻凿在他袒露而出的脆弱心脏表层,剧烈的刺痛深深刺透血肉,重重敲击在他敏感不安的神经之上。
他只想飞也似地逃开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只第一眼,便让他觉得极度不安!
扼虎口,何为扼虎?
这只被枷锁所缚,伏地身死的“虎”,雄踞京城以西数百年,宛若一种冥冥之中的预兆,却从未应验。如今,死于此地的,既不是大孟白虎戚玉霜,那么只能是……
忽然,犬戎大军背后的扼虎口谷口之外,一阵地面的震动从远方传来,马蹄声踏在大地上的声音震颤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大批人马嘶喊在声音在他们身后传来,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同样渐渐逼近了扼虎口。
副头领猛然回头,看着远方扬起的烟尘与人影,惊怒交加,厉声道:“是镇北军!”
从北疆千里迢迢而来的镇北军,终于赶到了。
在腾起的烟尘之中,火光隐隐亮起,凭借着夜幕中这一点微弱的光芒,副头领看到一杆大旗在马嘶人喊中陡然迎风展开。
是一个“莫”字!
副头领再也顾不得其他,双手猛地勒住马缰,“扑通”一声滚鞍下马,跪在尤班单于的车前,急声道:“单于陛下,追兵在后,请陛下速下决断!”
前方是可能埋伏在青屏山中的羽林军伏兵,后面是浩浩荡荡的镇北大军。犬戎残军如今已全数进入扼虎口中,此时腹背受敌,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以其中一处作为突破,集全军之力,血战杀出重围!
是进走青屏山,踏入戚玉霜麾下羽林军的埋伏,还是退出扼虎口,直面莫南仲带领的镇北大军?
尤班单于的目光终于回过神来,然而那猩红浓郁的血迹却留在了他的眼底,令他的双目通红一片,格外瘆人:“羽林军,为什么会埋伏在青屏山中?”
犬戎大军昨夜退离京城,驻扎在京城以外三里,虽然对京城四围失去了掌控之力,但京中大军调动,根本不可能瞒过他们的眼睛,戚玉霜究竟是如何瞒过犬戎的哨探,使羽林军潜出京城,在青屏山中设下埋伏?
可巨石上那一行狰狞的大字,宛若一道昭然若揭的挑衅,戚玉霜轻蔑讥笑的眼神在这一刻仿佛浮现在他的眼前,血脉搏动的声音在尤班单于脑海中突突直跳,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已经冲上了他的大脑——
戚玉霜将青屏山中伏有羽林军之事,如此堂而皇之地摆在犬戎大军面前,不是挑衅,又是什么?
尤班单于空洞的右眼一片漆黑,左眼中的景象仿佛也在心脏剧烈的跳动中逐渐化作了一片片残缺不全的颜色,夜色、火光、血迹……每一种不同的色彩在他的眼前如同走马灯般飞掠而过,天旋地转,双耳轰鸣,一切声音与颜色都越来越失真,巨石上的字迹,在他的脑海中扭曲拼凑,逐渐变成了三个支离破碎、尸骨不全的大字:
“戚、玉、霜!”
尤班单于的喉咙中传来一阵阵格格的响声,气息倒转,血脉逆流,紫红的瘀块血斑在他的脸上骤然绽开,仿佛一朵象征着死亡的印记。他的右手猛地探出,指向巨石的方向,似乎要在空中抓住什么。
“单于陛下!单于陛下!”
鹰师副头领大惊,急声道,“单于陛下!!”
这一声急促而尖锐的呼喊,终于刺破了尤班单于眼前的一片血色,将他的神志略微唤回了一丝。
尤班单于原本几乎失去了血色的指甲,此时已经涨紫成了一片深沉的瘀色,鲜血从指尖与指甲的缝隙里一滴滴淌出,他没有回头看一眼镇北大军到来的方向,双目死死地盯着那一块巨石。
青屏山中,纵然埋伏了戚玉霜的羽林军,那又如何?
羽林军兵力不过万数,即使犬戎折损大半,也完全不惧。更何况,若是羽林军兵力足备,戚玉霜又何必出此虚张声势之语,恫吓犬戎大军?
尤班单于的视野渐渐恢复,明亮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一丝快意的微笑却如同癫狂般浮上他的嘴角。他猛然开口,露出一排被猩红血液浸透的森白牙齿,大笑道:“戚玉霜,此诈我也!”
鹰师副头领耳中听着越来越近的镇北军人喊马嘶之声,心惊肉跳地道:“单于陛下……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