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直的宫道,一眼望到底,两旁的青砖黛瓦雕梁画栋依旧是那么华美敦肃。
这条道庆敏走过很多次,而今她只觉得逼仄压抑,一阵一阵的晕眩让她的步伐显得有些摇晃。迎面过来一副车辇,四个内侍前后抬着,六个宫女左右跟着,上面坐着的少女面容姣好,穿着一身鹅黄的衣裙,愈发衬得她肤如凝脂白胜雪。
能在宫里使用车辇的女子,除了皇后和贵妃,就只有公主了。
魏桐远远就看到了庆敏,寻思她怎么一个人走在宫道上,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等近了,魏桐叫了停,下辇来到庆敏跟前,扶着她的手臂担忧的问:“敏姐姐,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来了也不到式越宫找我。”
庆敏有些呆滞的看着她,摇了摇头,喃喃道:“我就是个傻子,从前是,现在是。”她仰头笑,眼里全是泪,笑声在宫殿上空回响,寥落苍茫。
她就是个傻子,从前是,现在是。总是轻易的信了不该信的人。
魏桐回到式越宫,一盏茶没喝完,就有个机灵的小内侍快步走了进来。
听完小内侍的密报,魏桐了然于心,赏了他一锭银子。阳光透过琉璃窗照进来,射在鸡翅木书案上,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光绚烂耀眼。少女提笔蘸了墨在一方小布条上写了个“速”字,然后卷成卷儿塞进一小截竹管里。亲近嬷嬷小心接过竹管,塞进衣襟的锁边缝隙中,犹豫了一下小声提醒道:“回纥药罗葛景默王子的使臣送信来了,那边仿造的式越宫年底就能完工……”
魏桐沉吟片刻,淡淡道:“看天意吧。”
两日后,赵蒙约庆敏在青云观见面。心知他主动约她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庆敏还是去了。一见面赵蒙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以往每次见面她都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衣裳熏得香喷喷的,今个却素面朝天就来了!神色平平淡淡姿态规规矩矩,全然没了骚情妩媚。
这是跟他玩新花样呢?
赵蒙一把拽过庆敏,作势要亲她,她却用手抵住他的胸膛,脸偏向一边,眉头轻蹙露出些许厌恶的神色。
赵蒙夹住她的下颚,似笑非笑的问道:“怎么?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庆敏不回答,只是深深的盯着他看,好像要把他看穿看透似的。赵蒙不耐,他阅女无数,什么花样在他看来都不新鲜。女人的心思本来就跟蜂窝一般,他没那个心情猜,也没哪个女人值得他去耗费耐心。对付柔肠百结,只有简单粗暴,屡试不爽!
他剥开她的衣服,她一反常态的挣脱开,退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冷声问道:“大统领的女人很多,可有真心喜欢的?”
赵蒙在桌旁坐下,饮了一杯酒,慢悠悠道:“都喜欢啊!不喜欢的我碰都不会碰。”他朝她勾勾手指,拍拍自己的腿,“过来!一个月不见,你是不是等急了?生我气了?你那个没用的郡马不在身边,除了我,还有谁能满足你?”
庆敏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仅存的一点希望也被湮灭,她整了整衣裳,黯然道:“我家郡马虽然没用,但至少……至少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可惜,当年我看不上他,他也不爱我。为了去找那个罪奴,他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大好前程不要,连我也不要……可我不恨他,现在不恨了。这样的男人,固然好,可心不在我身上,留也留不住。我不恨他,因为我恨的人太多,他还排不上,他顶多……顶多是我的一个遗憾。”
赵蒙揉揉眉骨笑道:“是啊!我们国色天香的庆敏郡主,连我都拜倒在你的裙下,可是你的结发夫君却对你熟若无睹。”
结发夫君?庆敏听到这个词心中一悸,她的结发夫君……不是远在天边的那个禽兽,也非近在眼前的这个骗子,而是对她表面恭敬实则冷漠的南颂珩。
那个罪奴,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她忽然很羡慕她,甚至有些嫉妒。她们素未谋面,那个罪奴没有毁容之前应该是很漂亮的,不然那个禽兽也不会执意要选她为太子妃,南颂珩也不会对她念念不忘。毁了容,都还能让男人对她牵肠挂肚,真是有本事啊!
她庆敏郡主容貌身材家世地位样样都好,好到这偌大的都城中没有几个女子能和她相提并论,可她竟然败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尚书府小姐。
南颂珩去了北境一年,仍未找到她,想必早已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变成了腐尸烂骨。所以,有什么用?再能让男人为之神魂颠倒,也得是个活人不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而活着,什么都有可能。
况且,为了复仇,她已经搭上了后半生。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使对赵蒙再失望,他也是她唯一的寄托。
见庆敏有些愣怔,赵蒙转着酒杯调笑道:“你该不会是想你的郡马了吧?”
庆敏嗤笑一声,道:“那个酒鬼能有什么值得我去想的?言归正传,大统领今日找我来所为何事?”
“今日找你,正是因为你的郡马。”
“为他?”庆敏不解,但看到赵蒙那双深沉阴鸷的双眼,想起前日在宫里偷听到的话,她忽然有些明白了,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的郡马是安朔将军南颂珩,她的公公是现任河南府尹南锡明,而南家是宫里那个老不死太后的表亲。
南家的立场不言而喻。
赵蒙下一步棋,看后三步。
他只有一次机会,她何尝不是?
只要能报仇,她不惜一切代价。
庆敏微微一笑,道:“只要大统领需要,听凭吩咐。”
赵蒙得到满意的回答,招招手让她过来,庆敏走过去,推脱自己身上不爽利,拒绝他的触碰。只要一想起他竟然睡过她的姑姑,她浑身就一阵恶寒。
“大统领答应过我的事,一定要记得。魏迎,我要亲手杀了他,别让他轻易死了。我不把他折磨个死去活来遍,难消我心头之恨!”
赵蒙哈哈大笑,心想宫里那位要是有她的侄女一半狠辣,他也不至于如此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