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穆兰在花家能呆的时间不多,在等郎中来的时间里,她大致和自己的父亲与族长说了下自己在军中的经历、
她对于生擒鬼方之战和大檀之战描述的不多,生怕父亲乱担心。只是但凡一个常人在两年内经历过这么多战事,在叙述时总会忍不住表现出一种嗟叹来,而这分外伤怀的态度,间接的也感染了花家的两个长辈,让他们想起了他们的金戈铁马之时。
听完了贺穆兰的话,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年绝做不到她的十分之一。无论是三军连续三次大比也好,还是屡屡获得大功也好,都不是他们能做到的。
花父神色复杂地看着女儿:“我不是告诉过你,一定要……”
“阿爷,一个女儿家,低调在军中是活不下去的。”贺穆兰的脸色黯然:“我第一战就险些在战场上吓破了胆子,不但自己被掀到马下踩……差点踩死,同袍也几乎死伤殆尽。在那种战场上,若是要隐藏自己的实力,无异于害人害己。我想活着回来,不想那么凄惨的去死……”
她说的是实话。即使再来一次,让她重新选择,她也一定选择使出所有的实力奋勇杀敌。
战场瞬息万变,你能在操练之时隐藏实力,却不可能在战场隐藏实力。
花父的想法虽好,但若真依照他的话去做,换来的不过是徒劳的牺牲罢了。
君不见,饶是花木兰那么守拙,到最后金子不还是发了光了吗?
她的话花弧怎么可能不懂?他也是在军中活下来的人,自然知道一个实力强大的同袍起到的鼓舞士气之用有多强。
可是一想到女儿从此就要踏上这条艰辛之路,他的心就忍不住为之颤抖。
“你阿母今年得了个毛病,以后每到天寒就会咳嗽。正好夏国归附,河东已得,大可汗下旨迁户去南方镇戍加开垦良田。我想着南边比北方好歹暖和些,风沙也小些,明年春天一到,我就要带着全家南下了。”
花父和花平商量了许久,最后只想到这么一个“逃”的法子。
搬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也许能躲过多方刺探的眼光。
等到了南方,他绝不和其他人透露家中还有个女儿,对外只说是还有个大儿子在从军,应当不会有事。
至于花家这边,有族长和花克虎一家做工作,也许拖的时间能久些。
“阿母得了什么毛病?”贺穆兰想起了刚穿来时候入冬的咳嗽,以及在家中院子里种的柿子树,猛然一惊:“阿母伤寒引了肺病?是什么肺病?肺痨吗?”
肺痨即是肺结核,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肺部一旦感染就很可能死掉。谁也不知道她的蝴蝶翅膀会不会扇掉花母,而且后世花母虽然活着,可这毛病确实是在的,花木兰的记忆里也没有花母为何会得这个病的记忆,想来袁氏大约也就是在北伐柔然之前得的这个毛病。
家中只有老弱病残,却又要照顾郊外的田地又要照顾家里的牲畜,会累病了也是正常的。花木托长成到能顶用的年纪至少还要六七年……
这个生产力极度低下的世界!
贺穆兰狠狠地在心中骂了一句,花父被她的话吓到,连连摆手:“不是肺痨,不是肺痨,就是肺寒,这个病就是精贵点,养着就是了。”
贺穆兰这才松了口气。
依她如今的身家,养着一家人是没有问题的。她在军中没有什么开销,得的钱财也都寄回家里去。
“我之前寄给家里的钱财呢?送回家给阿弟的马呢?”贺穆兰看了看花父身上的衣衫,发现他还穿着她离家前的旧衣,不由得蹙眉:“阿爷,我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你女儿好歹是个将军,做个安乐的田舍翁还是没问题的。”
“你阿爷若真生的是儿子,如今一定过着田舍翁的日子了。”安平插了一句,帮着花弧打断了贺穆兰的话。
“可如今他要如何和外人说明这些钱财和良马的来历?人人都以为军府是查明他身有残疾无需服役,军中却又老是托人送东西来,他难道不害怕暴露你的身份,给你惹麻烦吗?”
“别说你阿爷,就是你阿母,平日里该干的活还是一点都不少的在干的。”花平盯着贺穆兰的眼睛,试图能让贺穆兰了解女子从军对家中带来的影响有多大,又是如何让人担惊受怕,好劝服她早日解甲归田。
“我看你,还是早些回来尽孝才是啊。”
就算贺穆兰再怎么迟钝,也看出这位“花族长”似乎对自己有些不满。
她素来是直率的性子,就直接开口询问了。
贺穆兰一问出口,花弧立刻紧张地看向花平。
这个老实人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和任何人弄出矛盾,而花平在他的心目中是“权威”,是不可违逆的“兄长”,这时候就更加左右为难。
“我们军户之家,父死子继,战至绝户乃是常事。若是世间有了你这以女子之身替父从军,又博得功名之事传出,日后我鲜卑人赖以立国的‘军户’之法就成了他人的笑柄。连女子都要上战场打仗,那男人都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