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沮渠牧犍根本不愿和孟王后对上,他幼年时候也得过这位王后的许多照顾,和其他王子一样,他们都嫉妒羡慕恨两位兄长有这样强大而潇洒的母亲,可以做到他们的母亲做不到的许多事。
然而他们总是要离开宫中的,童年的温情很快被利益抛之脑后。
他天生聪颖,过目不忘,每个汉臣都夸奖他有成为“贤王”的天赋,他却不服气,他想做“贤王”,此“贤王”却非彼“贤王”,他想做真正的王。
他知道许多人都觉得大王子和二王子是他暗算死的,因为最终得到最大利益的人会是他。可只有他知道,做出这一切的不是他,而是时势。
大王子倾向汉臣,想以汉家法度治国,所以佛门出了手。柔然贵族几乎个个信佛,有他们牵线搭桥,柔然又想得到物资,大王子死于暗算之中也是正常。
正是因为大兄的死亡让他为佛门的力量而战栗,从那时起,他一面结交大儒名士,一边表现出自己对佛门虔诚的信仰,在敦煌和天梯山开凿佛窟,小心翼翼的不得罪到这群无冕之王。
信仰实在太可怕,一个僧人的几句话,就可能让他父王最忠心耿耿的属下为了“佛祖”而倒戈相向,更别说影响朝臣们的立场了。
正是他的态度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两方开始接触、合作。
到了二王兄死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选择。
人人都认为是宋繇做了手脚,却没人发现后勤补给的队伍里有许多的僧官。这些人是防止军队出现疫病而带的僧医,也是为了安抚可能会有的俘虏,一向是北凉军队中的特色。
两个王兄都死了,他被卷到了风口浪尖,只能被裹挟着前进。
只要他能登上王位,能成为他们口中的“天王”,他们就会出动自己的所有力量,将西域诸国贡献到他手中。
高昌、鄯善、楼兰……
哪怕魏国出兵伐了北凉,他依然还有许多选择。
他还是天王,西域之王。只要佛门不灭,就会有前赴后继的北凉遗民不停叛乱、起义、反抗……
直到他再次夺回北凉。
没有人能正面撼动魏国的锋芒,就算佛门也不可能,这是他们数次推演后最好的结果,哪怕有一天魏国真的出兵了,他们也不是没有生存的可能。
他的父王不懂,大王兄不懂,二王兄也不懂,他们只会拼命想着保住北凉的疆土,却没想过还有一招叫做“以退为进”。
可在此之前,他必须当上世子、凉王、天王,然后才能让所有人信服他,听从他的命令。
他不想和孟王后为敌,因为这个女人和他之间根本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他充其量不过是没有把佛门的目的告诉她罢了。
他不相信她一点都不知道背后是谁下的手,父王将小弟的名字改为“菩提”,已经是对佛门的一次示好和对小弟的保护。
若是她不出手,他绝对不会为难小弟。
可是为什么……
沮渠牧犍仰头看着面前的嫡母,不甘心地恨道:“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率领着宫中侍卫的孟王后虽然年华不在,可气势依旧。
一张对女子来说稍显刚硬的国字脸上,看不到任何嘲讽、愤怒或者是仇恨的表情,有的只是绝对的平静。
正是因为这样的平静,让沮渠牧犍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她已经将一切都不顾了。
丈夫的爱护和尊敬,国家的生死或存亡,王室的名誉和声望,甚至于她自己会有的下场,她全部都已经不放在心里。
光裸着身子的沮渠牧犍瑟缩了一下,看向塌尾同样衣不蔽体、正在痛哭流涕的大李氏。
“你……你算计了我是不是?我说为何你这几天这么频繁的给我口讯想要见我,一见我就这么热情……”
大李氏什么都不说,只低着头哭,哭的婉转动听,甚至还带着一股淫靡的味道,就像无数次她在他的身下,被掐住身上的要害,细细软软的轻嘤低泣一般。
以往他听到这样的声音,只觉得全身炽热难当,如今再听,只觉得说不出的烦躁。
“你别再哭了!”
“你们这些男人,只知道在女人身上耀武扬威。”孟王后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表情,那是一抹哀痛。
“你不必问东问西,你只需知道你今天栽了就行。”
“王后,我自问对你恭恭敬敬……”
“然后,你就侮辱你大哥的遗孀吗?”
孟王后目光冰冷地望向沮渠牧犍,“这座王宫里,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你也好,大王也好,对我恭敬有什么用,我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