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戈拉斯,还有……”优美如冰泉般潺潺淌出的声线在瑟兰迪尔的视线落在瑞文戴尔精灵们的身上时不着痕迹地微微一顿,尤其是当那双皓月银眸看向人类阿拉贡的一刹那,瑟兰迪尔似乎察觉到某种类似宿命的召唤。眼前的人类太像曾经的埃西铎,尤其是那双同样勇敢无畏的眼睛。
“阿拉松二世之子,阿拉贡,向您致敬瑟兰迪尔王。”不等莱戈拉斯介绍,阿拉贡已经上前一步,对精灵王致以最崇高的问候。在看见瑟兰迪尔的一刹那,阿拉贡似乎忽然可以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养父,这么多年来对星光有着一种不同于其他精灵的迷恋。从他记事开始,他的养父就会在某些星光斑斓的夜晚,自斟自酌地出现在月影露台上,那双比深夜跟深的眼眸,只有在看向北方的星辰时,才会为之流连。
“瑞文戴尔的来使,什么时候需要一个人类引路了?”并非刻意刁难眼前未来的人皇,只是瑟兰迪尔似乎很难说服自己,中土未来的命运将尽数放在这么一位,连精灵王的质问也难以承受的人类身上,所以,他至少需要用语言来考验一下来人的智慧。
显然,莱戈拉斯并不认为自己的父亲会对其他精灵王国的来使有所失礼,虽然不明原由,但这并不算热情,甚至还有一点为难的开场白让密林王子却十分满意与赞同。但显然,精灵王刻意的为难并没有让游侠有任何一丝半分的忐忑,他的从容不迫让瑟兰迪尔十分满意:“尊敬的国王陛下,相信由一个人类引路要比让一位精灵引路更为安全,毕竟一路上有许多城镇需要由一个人类进行交涉更为方便,并且不那么容易引人注意。”
“那么,瑞文戴尔有什么东西需要这么谨慎的送来我的王国?”瑟兰迪尔并没有打算再一次刁难眼前的游侠,而是优雅地调整了一个姿势,轻握着权杖倚入由白树的枝桠盘踞缠绕的鹿神王座上。直到莱戈拉斯命人将尖叫并挣扎着的咕噜姆带上大殿时,精灵王仿佛千年来未曾起过波澜的声线才略微抬高,却依旧缓然而冷冽:“这是就是甘道夫口中的咕噜姆?”
“放开我们,你们这些恶心的精灵,放开咕噜姆!咕噜姆不会屈服的!”
也许是尖锐的声音刺激了精灵王的神经,瑟兰迪尔并未细问而是一扬手,两侧的精灵士兵立时上前,将又蹦又跳,甚至撕扯着铁链的瘦削怪物带往地牢。直到阿拉贡和瑞文戴尔的一行精灵也在侍从的引导下离开,瑟兰迪尔才从王座上站起身,并以一种至极优雅的步伐走下由琥珀石堆砌的盘旋阶梯。
“父王,我为曾经的冒犯向您道歉。”不可否认,莱戈拉斯说出这句话时,天知道在内心挣扎了多久。或许只有瑟兰迪尔的强势,让他天生不愿屈服的个性更难承认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但精灵王却并没有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的意思,而是不发一言地打量了很久眼前的精灵,百年的游历让他的眼睛已经蕴藏着太多缤纷的色彩。纵然这对精灵王来说,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但显然,他已经不再为陶瑞尔的离去感到伤心了。
“你去过瑞文戴尔?”瑟兰迪尔心知肚明,这个世界上,能让他的儿子向自己的低头的,无疑只有那个睿智如欧络因之神的黑发精灵,虽然他并不清楚也不太愿意知道,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究竟是什么。
这是瑟兰迪尔自五百年前那次黑暗吐息复发后,首次放任自己想起那远在东方的精灵之主。甚至,他还记得自己从沉睡中醒来时,竟有那么一瞬间,还妄想着能再一次看见那双黑夜般的如炬目光,但落入眼底的,只有绣花繁复的帷幔和高帐。甚至连他曾来过的气息,也不曾在北方之王的寝殿中留下半分。
所以,在莱戈拉斯回答前,精灵王就已经抬手,示意正想再说什么的王子暂且退下,因为他并不想在此时让自己的思念去关注太多之于那人的消息,纵然,他也会在无数个夜晚站在精灵大殿最高的露台上,遥望着东方的星辰,然后让自己沉寂在一片记忆的长河中,去抓住那些如细沙般,似乎转瞬即逝的过往。
虽然,对情绪这样的放纵并不是瑟兰迪尔一贯的作风,但之于埃尔隆德,便只是一个名字,也让他难以控制冥冥中难以抑制的某种恍然。当莱戈拉斯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回荡在大厅高高的拱门下时,瑟兰迪尔几乎是下意识地扬起音调,唤住自己的儿子:“莱戈拉斯。”
似乎从未体会过精灵王这般波动的情绪,绿叶足下微顿后转过身去,一眼对上的竟是精灵王那似乎可以被理解为“期待”的目光。“瑞文戴尔……不,埃尔隆德没有其他的消息吗?”
闻言,精灵王子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随后望向那双连众神也为之倾倒的银眸,遗憾地回答:“没有别的了,父亲。”
略一颔首,直到莱戈拉斯的背影消失在大殿外的转角,精灵王才漫然靠向身侧那雕花繁复的巨柱,然后缓缓闭上那双渐入黯淡的眼眸,他听见自己心的声音,正呢喃出那个仿佛一碰便开始疼痛的名字:埃尔隆德……
☆、第二十九章 多尔哥多的复苏
皎洁月光如细碎的银沙自墨色的天空氤氲下坠,义无反顾地在这篇太过寂静的大地上铺撒开自己的曼妙而凄美的羽翼,银芒微醺。铅华下的瑟兰迪尔便就这般了然无声地伫立在王寝的露台上,他修长而优雅的指尖仿佛掠过最轻柔的纱幔般缓托着一只晶莹剔透得不带一丝杂质的水晶杯,若不是黄金勾勒的底座,那般透明的液体和玻璃仿佛与这深蓝色夜幕融为了一体。
让月光再一次用它的醉人的光辉吻上精灵王那冰泉般一泻而下的柔美金发时,王者的不期然地略一转身,如盛放着千百万颗天体般璀璨的目光便就这般落在那空无一物的长塌上。那是由上万年的白树枝混合着深海珊瑚制作的躺椅,大小恰到好处地可以容纳精灵王挺拔而颀长的身形,在瑟兰迪尔记事之初,这把王榻就一直放在欧洛费尔的寝殿。
对于览阅过太多珍奇和珍宝的精灵王来说,这本是一件毫不起眼的物件,但却因某一天而变得重要起来,它的存在仿佛代表着关于某个人的回忆,虽然内容并不是那么的令人愉悦,甚至浸透了所有关于黑暗的痛苦。
是的,瑟兰迪尔不会忘记五百年前,那个风尘仆仆地赶来帮助自己的黑发精灵,是以怎样坚定而力量将自己的疯狂禁锢在臂弯中,并在承担着彻底暴露自己的危险境况下,不顾一切地释放出维雅的力量,那仿佛惊动了西方众神的风之力,以一种比巫妖之力还要强势的姿态硬生生地将他从诅咒和绝望的幻象中一把拉出,但在彻底陷入沉睡前,精灵王确信自己看到了,在埃尔隆德的眼底,那比自己所经历的折磨还要深沉百倍的痛苦和炽热而隐忍的渴望。
埃尔隆德、埃尔隆德,你这个十足的傻瓜……
心底略过的思绪让瑟兰迪尔再一次想起那远在东方的黑发精灵是以一种怎样的固执,在坚持着关于爱的某种信念。这并不是精灵王一厢情愿的想法,只是瑟兰迪尔知道,埃尔隆德之于他仍旧顾虑着太多的责任和重担,维拉放在他身上的那把枷锁要比自己沉重得多。
精灵王的银眸缓然而瞌,星星点点的光斑在他长若蝉翼的眼羽上投下一排浅淡的阴影,像极了他此刻隐晦不明却又动荡难平的心绪。精灵王开始思考,或许,埃尔隆德关于自己这种深入骨髓的思念和痛苦,只有彻底终结才能被救赎。但这一刻,他希望来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