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站起来,肩上裹着冰的帕子滑落下去,哗啦一声,冰屑四溅。水陌本是背对门口,此时也是心虚,转过身话也不说赶忙跪了。
跟在景熠身后的是沈霖,越过他们,能看到红笙跪在门外台阶下面。
景熠盯着我不说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场,这时沈霖看着那一地碎冰皱了眉,出口也不客气:“你现在的身子怎么敢用冰敷,你那急于求成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说着打发水陌:“还不赶紧收拾了!”
水陌忙应着,趴在地上哗啦啦的把碎冰拢了,看看没器物可用,十分聪明的端了桌上托茶壶的盘子来盛,随后连着壶一起端着退出去。
不想她才迈出门,景熠突然冒了一句:“谁让你走了。”
水陌僵在原地,却没有如方才一般立刻转身跪下,反而是飞快的将手里的托盘递给外面候着的内监,才又回身跪了:“奴婢该死。”
那内监也有眼色,忙着转身去了。
这些当然逃不开景熠的眼睛,他面上很快现了阴郁,淡淡扫了水陌一眼,复又看我,抬手道:“拿来。”
我攥着方才一直未及放下的杯子,心里闪过了将杯里的药泼掉的冲动,犹豫再三,终是没有动。
水陌可以替我掩饰,我却不能在他已经起疑之后破罐子破摔,如果那样,何堪我们二人的付出。
但我到底是没勇气把手里的药交过去,我可以接受沈霖劈头盖脸的责骂,却
完全不敢面对景熠的失望愤怒。
尽管并没有太明显的表情在脸上,但他生气了,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的迟疑消磨着景熠的耐心,他再不说话,忽然就朝我靠近过来,还未等我反应,沈霖已经一步窜过来拦住他。
“你别——”
沈霖的话还没说出口,景熠已经一个重手劈了过去。旁人看不懂,我却异常清楚,那可是真正的重手,一旦得手,下一招便是杀招,心里当即就是一紧。
沈霖大抵也是没料到,仓促间只能抬手招架,为了自保,他必须让开景熠正面,饶是景熠无意伤他,沈霖依旧在承下这一招后被击退,重重的撞在墙边,发出一声闷响。
景熠瞬间已到我面前,我下意识的旋身闪躲,护住要害,那边沈霖发白的面色昭示着景熠手底下的毫不留情,莫说方才那一下,便是三分力道到我身上,也是必死。
。
事后想想,这样无谓的闪躲之于我只是本能,之于景熠却是羞辱,毕竟那个平时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帝王,再急怒,对沈霖下再重的手,也是因为那是沈霖,又怎么可能掂不清我的现状。
大概只是在那一段时日里的我终于发现,之前自己舍掉的不仅仅是我以为的那些东西,那一场巅峰对决之后,磨灭的也不仅仅是一个江湖传奇,从落影到锦言,尽管早有准备,但真日复一日到了眼前,终究还是被患得患失淹没了,我失
去了与那个站在天下顶端的人相处的方式和立场,面对那个耀眼的他,越靠近越卑微。
。
景熠失却最后的冷静和耐性,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转瞬间夺走杯子,再没有给我闪躲的机会。我还未能习惯自己意动形动之间的偏差,脚下本就跟不上,被这样一扯失去了重心,一下子摔了下去。
左手肘率先着地,有着一瞬间钻心的疼痛,只一瞬间,后又倏忽不见。
我顾不上已经再没有知觉的左臂,也没有去看任何人在这一刻的表情,只整个儿人僵在当场,身下是方才那些碎冰化的一滩水,很快浸湿了裙裾,如心底一般寒凉。
沈霖从背后扶起我:“没事吧?”
我呆呆的转过头去看他,带一点困惑,和很多难过。
后来沈霖说,他当时面对这样的表情,花了很大的力气去忍住不朝景熠动手,他知道不是景熠的错,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一起那个长大的女孩变成如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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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景熠捏着那药杯,问的是跪在门外的水陌。
“皇后喝的是什么?”景熠重复着。
水陌当然不会答,那药是我配的,就算她想答,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只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奴婢不知。”
“你是皇后身边最近的人,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