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爹,怎么亲自来送饭?”士兵们忙不迭地接过老兵手里的东西。又帮他解了斗笠和蓑衣。
孙老头掀开蒙在篮子上的油布,几个兵卒乐呵呵地围了过来,一双大手在衣服上蹭着:
“嘿!大馒头!还有煮羊肉?”
席地而坐,食物的香气飘散在雨中,越发引人食欲。老孙头看着这些狼吞虎咽的小伙子,面上的皱纹慈祥地舒展着。
“要不是丞相造的石磨,就这场雨,我们辛苦抢来的麦子可就全完了。”
“可不是,哪有这么棒的大白馒头吃?”
“真是奇了,为啥这天下的灵气,竟让丞相一人全占了呢?白分些给我,就不一样啦!”
“塞你的吧!”
一片哄笑。孙老头笑着叹了口气,“唉,丞相这心,八成比那当年的比干还要玲珑。你看,怕你们料哨的兵士赶回营里吃不踏实饭,特传令让伙头送来。唉,那么多的军国大事,丞相还想着咱们……”
不知不觉的,咀嚼的声音小了。笑语声也停了。大家都有些默然,不知谁说了一声:
“我看入了秋,丞相又瘦了……”
这下连轻微的声音都没了。
好一会儿,老孙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怎么了?愣着干什么?吃!吃饱了好有劲打仗!”
一个大个子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对!吃!吃足了杀过去,奶奶的,拿下长安!咱们让丞相在长安过年!”
碗筷声又响起来。却多了几分沉重。
雨下得大了些,水顺着帐檐流着,在地上蹦出一朵朵小花。子安搭着手坐在帐中,静静注视着先生。
孔明背着身子,又显宽松的鹤氅在肩臂处多了几条流畅的纹路。帐内安静极了。
良久,孔明的声音响起来:“他走的时候,说过什么?”
子安略直了直身子:“车骑将军说,他对不起丞相,对不起先帝。这次回成都,一定要洗心革面。”
孔明垂下头,“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先生,他虽然这么说,可是,我看他的样子,眼神僵着,头发也乱着,好像傻了一样呢。”
转过身,孔明走近几步:“刘琰与先帝故旧,同为宗室,向来荣宠有加,如今在军中颜面扫地,这对他,振动不小啊,但愿他回到成都,真能收敛一二。”
子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丞相,那杨仪呢?”
孔明背上手踱到了案边,“杨仪身为长史,备办军务,却如此公报私怨,本应严惩,只是,唉,其才……堪用……革他一年俸禄,让他悔过自新,希望他明白,不是刘威硕把罪责担下,他不会躲过军法。”
说着,孔明自嘲地笑笑:“只是,杨仪这个人……”
离开案前,孔明在巨大的军中地图前徘徊着,“人呐,人呐……”
子安闪着一双活泼泼的黑眼睛追随着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帐外猛地响起了踩着雨水的脚步声,孔明笑笑:“子安,备茶,伯约到了。”
子安怀疑地扭过头,却见帐帘一起,姜维闪进了视线里。子安忙起身施礼,向孔明笑笑,向里面去了。
姜维拍拍身上的雨珠才完全进来,给孔明施了礼。
“丞相,您找我?”
孔明笑着点点头。
“丞相有什么吩咐?”
孔明笑着摇摇头。姜维皱着眉,眼神中充满了疑问。孔明笑着坐下,执起羽扇:“伯约,我觉得,你有事想找我,是也不是?”
姜维望着丞相笑起来,犹如一道阳光洒在年轻的脸上。
“知我者,丞相也。”
孔明回身望向军中的地图:“来,说说你的想法!”
姜维摇头叹了一声:“唉,维的一举一动,都瞒不住丞相的眼睛。”
子安端着热汤进来,两个身影早就伫立在地图前,一个执着灯,一个用羽扇在上面轻划。时而姜维兴奋地将手扣在图上,时而孔明用羽扇在上面顺着红色的线条划出优雅地弧度。时而两人一起轻笑,时而凝神思索。
子安未敢惊动。悄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