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荻勾头去看,就见他手中的纸匣子是一只红纸壳拼成的小棺材,里头垫了黄绸衬底,铺满金纸。
匣子里盛放着些许零碎物件,有一条旧皮带、一双玻璃丝袜、一条沾染油污的围裙、一条头绳、一根童鞋的鞋带,垫在最底下的是一根发霉的缆绳。
姜荻大致猜得出它们原先的主人,按陈里长的说法,缺少的正是朱舒馨的遗物。
“项链?”姜荻几人互相使个眼色,都怀疑到朱迪头上。
毕竟在两天前,他们才跟朱迪对质过,确认了神之齿公会想在《送肉粽》副本里寻找的s级特殊道具,正是朱舒馨的项链!
“知道这些遗物藏在哪儿的有几人?”顾延冷声问。
他画了钟馗的妆,法袍尚未来得及换,可他大马金刀地坐在靠椅上,头戴金红花冠,依然器宇轩昂盛气凌人。
陈里长身形肥硕,气场莫名矮了一截,喏喏道:“只有我和柳师父。”
他伸出三根胖蚕似的手指对天发誓,自打上回送肉粽出了岔子,他和柳师父就格外小心,怕有心人从中作梗。
这些带有往生者怨气的遗物,被他们俩分别放在银行和家里的保险柜,今早合拢到纸棺材里时还一个不少。他放在地藏王菩萨案前,等着柳师父一会儿去做法事除煞,一眨眼的功夫,朱舒馨的项链居然就不见了!
姜荻走出棚子,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地藏王庙,丹楹刻桷,雕梁画栋,有种平和安详的氛围。
“如果偷项链的人是女巫朱迪,那就麻烦了。”姜荻眉心紧锁。
s级道具落到一介疯子手上,恐怕比得到佛牌的尼古拉更难对付。
江鲟满脸通红的油彩,嘴里叼着两枚犬牙,看着凶神恶煞,说起话来却温文尔雅:“小姜,有没有一种可能,偷项链的另有其人?”
“妈的,除了那个疯女人还有谁?”
莫问良和江鲟画着一样的增将军脸谱,装束打扮一般无二,但他一脚踩着长凳,恣肆无忌的样子,倒颇具恶鬼增将军的气概。
“别人?会不会是玲子?不对……”姜荻咬着食指指节思索,虎牙磨出浅粉的牙印,“可是除了她们俩,又有谁对项链有企图?陈里长肯定不可能了,送肉粽成功才符合鹿港镇的利益。柳师父又有杀子之仇,附身在他身上的朱家奶奶也被顾延封印,更不会是他。”
陆小梢坐在棚子门边的圈椅上,两只手裹着热毛巾卸指甲,闻言柳眉一扬,说道:“组长的意思是,以朱迪过去的作风,混进地藏王庙,光偷一条项链多划不来。我要是她,会顺手宰几个npc,把陈里长和柳师父都咔嚓了,给我们添堵才有意思呢。”
“我靠,做事不咋地,破坏力一流。”
姜荻听得毛骨悚然,仔细想想也是,只偷项链太克制冷静了,不像朱迪的风格。
顾延握住他的胳膊肘,捏了捏小臂上的软肉,拧着眉头听了会儿,就回身去问一脸大祸临头的陈里长:“除了项链之外,有没有别的替代品?”
陈里长抹一把脑门上的汗,失魂落魄道:“有是有,但这根项链是朱舒馨戴了好几年的饰品,上头附着的煞气最强。之前有过一只她上吊用的衣架,可是早在上回送肉粽时给烧了……”
顾延棱角分明的侧脸氤氲在清晨的薄雾中,他沉吟片刻,冷静地分派任务。
“时间还早,你们去朱家再找找朱舒馨的遗物,最好是绳索、衣架、衣服一类的物件。实在不行,就用它们顶替。除煞的效果可能差点,总好过没有。朱家有残存的煞气,一定要小心。”
江鲟和陆小梢点点头,顶着两张色彩斑斓的花脸,不顾陈里长的阻拦,骑上两只小电驴就往朱家的方向去。
莫问良叼了根烟,没点火,见姜荻目光炯炯看着自己,咂舌道:“嘛呢?”
姜荻双手合十:“莫哥,江鲟身边就跟着小梢姐一个,俩人加起来只有一个人的战斗力,去朱家太危险了。”
莫问良退后三步,冷笑一声:“让我去给调查组组长做保镖啊?想都别想。”
“莫哥——”
“听不见。”莫问良掏掏耳朵,刚要张口拒绝,忽然间脊背发毛,转过头去正好与顾延的红脸钟馗对上,一双寒如深渊的黑眸一瞬不瞬盯着他。
莫问良无语,问陈里长要了钥匙,骂骂咧咧骑着小电驴走了。
“你们两个二人世界去吧!”
姜荻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与顾延的视线错开,低着头,手指勾着法袍马甲的汗巾子,问顾延:“哥,那我们俩去找朱舒馨的项链?你猜到它被谁偷走了吗?”
顾延摇摇头:“有‘人’知道。”
中元节在暑假,鹿鸣中学附属幼儿园内空无一人。
大象滑梯油漆斑驳,轮胎秋千覆了厚厚一层灰尘,水池漂着被台风打落的树叶,台阶下的水洼浮起青苔。
潮湿的海风拂过,一道柔弱的身影突兀地坐在滑梯顶端,她穿着白衬衫和黑色百褶裙,似乎是鹿鸣中学的学生。
她臂弯里有一只带血的襁褓,像摇篮般轻轻晃悠,苍白的唇撅起,低着头颅,温柔哼唱:“天乌乌,要落雨。阿公拿锄头去砍郎,砍呀砍砍仔砍,砍着头破又血流……阿公要煮咸,阿妈要煮淡,二个相打弄鼓锅。”
姜荻翻过幼儿园围墙,落在湿润的草坪上,听到朱舒雅唱的童谣,耳根发涨,跟灌了铅似的挪不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