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胖子汗如雨下,要不是姜荻拉着早就一溜烟提脚走人。
他语带哭腔:“不止,几十个,是成百上千个!县衙后门不知被哪个没屁眼的孙子开了,涌进来好多逃难的人,我按你教的法子,扒在门缝里扫了一圈……”
姜荻脸蛋子一紧,就听张胖子嚎了句:“他们的额头上都点了朱砂,永昌县城里到处都是走尸!”
姜荻霍然回头。
只见戏台上倚柱哭得梨花带雨的花旦已是红粉骷髅,脸刷得惨白,戏服艳红,朱唇轻启,一嘴黄牙自萎缩的牙床脱落,爬出几只蛆。
乐班子的乐工不知何时坐回台前,咿呀,拉响二胡,奏响月琴,细瘦的指骨举着镲,有气无力地敲击。
荒腔走板的鼓乐声里,花旦尖着嗓子唱:“尘归尘,土归土,人生一世好辛苦。奴家,命苦啊!”
“卧槽卧槽!”姜荻慌了,小脸煞白,“这是白师公催尸的句子!胖子,走!”
而在他们身后,月光清幽,一道道黑影攀过院墙,爬上屋檐,像一只只卑微而低贱的蚂蚁,将县衙围成铁桶,院墙外,响起轰隆隆的脚步声,有如滚滚惊雷。
听这动静,岂止上千人,恐怕一整座永昌县城的灾民都早已成了饿殍,被白师公师兄弟做吃走尸,像定时炸弹一般护卫在县衙周围。
触发的条件,约莫是六爷的七魄存活与否。
张胖子变出白发人偶少女,腾空一跃跟蟾蜍似的趴在少女背上,力大无穷的傀儡少女面不改色,背起张胖子就往外跑。
“哎哟喂,姜荻,走啊!”张胖子勾着脖子往后看,惶恐地发现姜荻杵在原地,他冒出豆大的汗珠,“你不是还在惦记那流金碱吧?!”
姜荻咬咬牙,心一横:“我去找流金碱,无论找到找不到,一小时后都在县城外会合!”
张胖子还要再劝,白发少女已健步如飞背着他翻过院墙,踏碎几颗头颅。
他好像完蛋了。张胖子瓶盖厚的镜片下眼神呆滞,心想,姜荻这下是真的要死了。
与此同时,无头村。
小院内一片死寂,明月高悬。
村里没钱点油灯,顾延和柯里昂就搬了两只小板凳,坐在槐树下顶着月色做纸扎人。柯里昂负责折,顾延拿一支分叉的毛笔给纸人上色。
白天,那穿晚清袄子的小脚老太婆唤他们过去,说是中元节的斋醮尚缺几只纸人,村里的女人不懂画画,只会奶孩子,请他们帮忙做一些,正好抵去这七天的房钱。
瓦蓝的寿衣,翠绿的布鞋和嫣红的唇。画完五官,再趁着月色明亮,用一根墨棒给纸扎人点睛。
他们一气儿做了七只纸扎人,排排立在屋檐下,直愣愣地盯着他们,瘆得慌。
黑暗中,还有无头村妇人窥视的眼睛。
顾延若无其事地问:“你猜,白师公现在会在哪儿?斋醮没有他在,我们也不懂流程。”
柯里昂在古墓里被顾延调理过,每根骨头都在疼,不想搭话,又不得不回答,法令纹又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