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一圈,两圈,速度越来越快,直到他们画出的圆扭曲成结,几乎要把那一小块纸张中心涂满。
一股幽冷的风吹起姜荻的衬衫衣摆,后腰的鬼手印如同活物,往上攀爬一分。姜荻一无所觉,顾延似乎注意到什么,垂下眸,那一截白皙的腰身闯入眼帘,他喉头一顿,沉默移开视线。
宫灯闪烁,花鸟的影子摇曳,莫问良暗骂一声:“操,真来了。”
顾延似乎早有准备,空余的左手解锁手机,点开手电筒,背面朝上。被刺目的白光一闪,莫问良和姜荻也反应过来,依样画葫芦把手机照明打开。灯光大亮,从下往上照着他们的脸,五官阴影交错,瞧着怪吓人的。
榻榻米上的影子停止颤动,茶室的气温一瞬间低了几度,姜荻打个哆嗦。为保存茶叶,墙上挂了气温湿度计,姜荻抬头一看,好家伙,刚刚还二十二度呢,现在居然只有十六度。
手上画圈的动作还在继续,姜荻正在心里嘀咕要画到什么时候,就听顾延沉声说:“涂燕燕,我知道是谁杀了你。我们能为你,但是相应的,你也要给我们回报,让我们平安离开靳家大宅。”
姜荻目瞪口呆望向顾延,心说,这怎么跟他想象的流程不一样?哥,你真行,上来就跟鬼新娘做交易。
莫问良眉心紧锁,对顾延的做法并不看好,以他们在剧本里的身份,涂燕燕更有可能顺手把他们全都解决掉,和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然而下一刹,手上就传来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一只透明的手正攥住他们,在泛黄的油纸上哆哆嗦嗦写了一个字:“好。”
姜荻浑身一凛,冷风一吹,他身上的冷汗是湿了干干了湿,反反复复很不舒服,可他从手臂到脊背那一块的肌肉都麻痹了,右手被顾延握着,抽也抽不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咬牙忍耐。
顾延安抚地看他一眼,接着问:“涂燕燕,你是怎么死的?戚楚卫做的,对么?”
话音未落,茶室内就掀起一阵狂风,三人牢牢抓住那支笔,像洪水中抱紧浮木求生的动物,笔尖打点似的在油纸上戳,嗒嗒声敲击姜荻的耳膜。
莫问良咬牙切齿,虚着气声问:“你妈的,行不行啊顾延?不行我走了啊,你俩玩儿去吧。”
姜荻瞪他:“我哥行不行还要你说?!”
顾延解释的话都到喉咙口了,当即哽住,冷冷地让他俩闭嘴少说话,给他省点事。
无形的鬼气催动笔身,姜荻睫毛轻颤,只见涂燕燕借他们的手写下两个字:“婚礼。”
顷刻之间,压抑和森冷的气息消失不见。姜荻肩头一松,丢开记号笔趴在茶几上缓口气。
莫问良的脸色不大好,颧骨上肌肉抽搐,问顾延:“你问她死因,她却跟你说婚礼,驴唇不对马嘴啊。涂燕燕和靳怀启不是还没结婚么?哪儿来的婚礼?”
话问出口,莫问良又冷静下来,分析道:“操,我知道了。抛开涂燕燕那些蜘蛛网的男欢女爱情感关系不谈,这位涂小姐,是当真想嫁进靳家当富太太啊。无论是想杀你我,还是魏千霜和戚楚卫,都是为了维护她靳家儿媳的身份。现在她死了,新郎人也没了,留下最大的夙愿就是一场盛大的婚礼……”
姜荻抱着手肘,打个冷颤:“莫哥,你是说,那鬼新娘给我们的任务是给她补办一场婚礼?照做了她才会放我们出去?要是她不满意咋办?”
鬼新娘的回复惜字如金,顾延思量片刻,选择走一步看一步。副本里的鬼怪怨灵心有执念才会盘桓在人间,而所谓执念就是足够强烈的情绪,不能以人类惯有的思维以蔽之。
“她想要婚礼,就举办一次试试看。”顾延支着下颌,指尖规律地轻敲茶台,“姜荻,涂燕燕给你发的邮件,婚礼日期是哪天?”
姜荻啊了声,手忙脚乱点开系统界面,重新细看剧本,果然在参加婚前单身派对后跟了一句,【你们敲定好,在派对次日给新人拍摄婚纱照,用于一天后的婚宴ppt。】
姜荻心头一喜:“他俩请你们来是心怀叵测,就没想让你们活着去参加婚礼,但给我的邮件里还要装一装。婚期就是今天!”
“得。”莫问良伸个懒腰站起身,上半身微躬,“还等什么,走吧,去婚房兜一圈。如果我没料错,戚楚卫那头估摸着也是一样……不,相反的任务。”
一楼,洗衣房。
魏千霜躲在烘干机上的橱柜里蜷缩起身体,整个人一丝两气,战战兢兢。
一刻钟前,她和戚楚卫遭遇了一回幻象。他们循着二楼花窗的碎玻璃渣找到前院,没找到顾延三人的踪迹,这才醒悟过来,他俩被顾延耍了。
急匆匆回到宅子,门厅的两只景泰蓝花瓶突兀地变成两个一人多高的纸扎人,纸糊的皮肤花白,五官用墨笔勾勒得细长,脸颊两坨艳丽的腮红,穿一身宝蓝、一身大红的万字纹寿衣。魏千霜唬了一跳,差点尖叫出声,被戚楚卫紧紧捂住嘴。
“不要发出声音,他们听得见。”戚楚卫用唇语说。
魏千霜却觉出一丝诡异,不清楚戚楚卫口中说的“他们”,究竟指得是谁。
黑暗的宅院如一座危机四伏的丛林,他们要从顾延手中杀死那名侦探,也要提防不知会从哪儿出现的鬼怪。
走过门厅,魏千霜才长舒口气,忧心忡忡道:“杀了顾延的人,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这才第二天,第三天该怎么办呢?”他们想狩猎姜荻,焉知对面没有后手?以顾延一贯的风格,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