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裴二奶奶的日子虽比下有余,比上却算不得真正大富大贵,毕竟裴家二房不是阜阳侯府的嫡枝,裴钦的差事说起来还算体面,其实也没多少实权。
远的不说,就比她的妯娌裴大奶奶,她便差了好大一截,出门应酬时但凡有裴大奶奶在,她都是那个被忽视的,也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个不起眼的陪衬。
可裴二奶奶仍觉得无比的幸福与满足,尤其这几年,婆婆自是不必说,什么事都由得她做主,还从来不向别的婆婆那样让她立规矩、为难她,也不会变着法儿的往她屋里塞人;
夫君更是守着她一个人过,至今也只有她生的一双儿女,还视他们为珍宝,早些年还曾有过通房,却也在前几年,在她都不知道时,已直接把人都发嫁了出去,等她知道后问他,他也不过就一句轻描淡写的:“反正养着也没用,还不若早早打发了,既能省银子,也没的白耽误了人家。”
裴二奶奶至今都还记得当时自己心里有多激动,当着裴钦时还能勉强克制住,却是一背转身,便已忍不住对着自己的奶娘喜极而泣。
裴家这样的人家,哪里就需要省养通房的那几个银子了?说到底,端看做夫君的怎么想罢了。
打那以后,裴二奶奶心里便越发喜欢季善,越发亲近这个苦命的小姑了。
因为她很清楚,婆婆也好,夫君也好,待她的好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小姑而来的,因为她与小姑为善,婆婆便也待她更好;因为妹夫是个专一不二的,对小姑如珠似宝,无论如何都把小姑放在第一位,都守着小姑一个人过,夫君便亦将心比心,待她也比以往更好,更体贴。
所以她有如今的好日子,真的要感谢小姑,她也不奢求要如何大富大贵,只要夫君待她始终如一,儿女都平平安安,她便心满意足了。
至于将来,她有嫁妆,还有娘家,就不信日子会过不下去,一双儿女也会没个前程。
当初小姑在那样的逆境下,尚且能凭借自己的双手,挣来今日;妹夫出身那般贫寒低微,尚且能凭自己的学识本事,高中探花,前途无量。
她一双儿女总比妹妹妹夫当年起点高多了,处境也好多了吧,既然妹妹妹夫能做到的,她相信她一双儿女一样能做到!
那裴二奶奶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与裴钦逆着来,或是劝告阻止他。
于理智得失来说,这明显太不合算了,落得夫妻离心,往后几十年她要怎么过,都在后悔懊恼中度过吗?她公爹和侯爷都那般的唯利是图,野心勃勃,她也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本来也不愿与他们为伍。
于情感来说,这次也的确是裴瑶太过分了,别说裴钦当哥哥的了,就是她当嫂子的,都恨得牙痒痒,不为妹妹讨回一个公道,简直忍不了!
裴钦听完裴二奶奶的话,虽都是在自己预料中的,还是忍不住触动。
他就知道,他的妻子定会无论何时,都无条件的支持他,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好一会儿,他才郑重道:“你放心,真到了那一日,我定不会让你拿嫁妆养家,定不会让你们母子三人受委屈的!”
裴二奶奶自是笑着应“好”,“我相信爷,那我就等着那一日了啊。”
夫妻两个如此信重支持彼此的画面,看得一旁季善沈恒与罗晨曦也是大受触动。
季善因先道:“二哥,这事儿要不你还是别出面了,就让我跟相公一起去吧,都说我跟娘长得像,长公主一见了我,自然都明白了。何况纸包不住火的,长公主既知道了这事儿,肯定要多方求证,只要一求证,便是对我和相公还有几分怀疑的,肯定也要立时尽消了。所以你出不出面,其实差别不大,只要你和嫂子能有这个态度,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
顿了顿,“但二哥不止是我的二哥,还是嫂子的夫君,是两个外甥的父亲,你不能只为我考虑,不为他们考虑才是,那是你做夫君和父亲的责任,你不能为了对妹妹尽责,就辜负了自己的妻儿,那对他们也太不公平了。你就算这次过后,万一要与侯府和令尊划清极限,我也希望你是分家分宗出去,而不是被出族,落得个不中听的名声,还会影响到两个外甥,那我就算讨回了公道,也肯定一辈子不会心安的!”
沈恒闻言,也沉吟道:“善善说得对,方才倒是我气昏了头,想岔了。这事儿的确二哥出不出面,都没有差别,那还是我一个人去吧……善善你也别去了,没听方才大夫说,你最好不要再出门,就在家里静养着呢?我一个人足以办好了,我是去讨公道的,理直气壮,问心无愧,我也没什么可怕的!”
裴钦忙道:“妹妹妹夫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就不能出面了,我给自己的亲妹妹讨公道,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若给亲妹妹讨公道还要计算得失,我也不配当这个哥哥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们这便出发吧,省得再耽搁下去,就要有不速之客登门了。”
“可是……”季善与沈恒还待再说。
裴二奶奶已笑道:“妹妹妹夫就别再说了,你们二哥不会辜负委屈我们母子,我们母子也绝对支持他的任何决定,反倒是他若今日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小家,就迟疑退缩了,他才会一辈子都难以心安,往后我们也都无脸再见妹妹妹夫了。好了,真的别再耽搁,给他们创造时间了。”
罗晨曦跟着道:“师兄、善善,既裴二哥坚持要去,你们就让他去吧。不过你们两个大男人贸然登门,又是大年下的,长公主未必肯见你们,不如我同了你们一起去吧?我先求见长公主,长公主见我的可能性总要大些。再一点,也是让长公主知道,有关裴瑶的真实身份,知道的人远比她想的多,若她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当然最好;反之,纵她是长公主,想封这么多人的口,也绝非易事,自然也就会再三掂量,不至包庇了。”
实在豪门大户们为了所谓的体面名声,什么事都能压下,为了利益好处,更是唾面自干、忍受胯下之辱都不在话下,她不得不未雨绸缪,把一应可能性都想在前头。
这话说得裴钦与沈恒都皱起了眉头。
随即便不得不承认,罗晨曦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