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阿哒从县城回来,阿哒给了他十块钱,说他是大人了,总有花钱的地方,说没了再管他要。
潘士尧单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摸到口袋里剩下的钱,有纸票有币,捏了一个五分的币在手指尖打转,潘士尧突然就想起了他对象,张银华,那个鹅蛋脸杏眼的姑娘,他该去见见她了,再买点东西偷偷递给她,现在他口袋里有钱了。
他们村供销社统共就那么点东西,潘士尧索性出了供销社,改去乡里的。
乡里供销社门市部要比村里的大上许多,潘士尧掸了掸小褂巾子上的烟灰,抬头挺胸进了门市,葵瓜子、花生、陈皮条等小吃陈列在柜台后的货架上,潘士尧单注意到了糕点。
潘士尧向售货员点名要一斤糕点,再来一包花生,一包瓜子,五根陈皮条。报完这些,他把钱先递给售货员,让他找钱。
售货员脸上挂着得体微笑,“同志单给钱不行,一斤糕点要一斤的粮票。”
潘士尧觉得有点可惜,货架上簸箕里雪白的糕点上点着红绿,颜色鲜艳又好看,原本想他对象送糕点,眼下只好改买其他用不到粮票的零嘴。
买了一包瓜子、一包花生,外加五根陈皮条,潘士尧单手拎着去了张湾大队,他这一去,就在那儿待到了傍晚。
潘恒春、潘阳爷两个用了整个下午时间,把绷绷床修的大差不离。无视张学兰的直翻白眼,潘阳执意把这张床放在堂屋留给潘恒春睡。
家里最老的还在,没道理不给老的睡,他们还年轻,吃得起苦头,潘恒春已经吃了够多苦了,该让他享享福了。
潘恒春嘴上不要,可心里却是止不住乐开怀,他潘恒春的儿子啊,对他真没话说。
晚上照例是蒸洋槐花,张学兰在用行动证明,她中午说的话不是在开玩笑。
这回家里老小已经察觉到张学兰的间歇性抽疯了,没人敢再放一个屁,发一句牢骚,而是有了默契一般,一碗接一碗从锅里盛蒸槐花,哪怕吃到撑也要吃完,因为他们明天不想再看到洋槐花了!
饭后潘恒春出门溜达消食,潘士尧才从张湾回来,晚上吃完饭嘴一抹,又溜去偷摸约会,至于几个萝卜头,在家是待不住的,集体出动打疯。
潘阳也想出去转转,却被张学兰叫住了。
张学兰把手往潘阳跟前一伸,道,“昨天卖肉的钱拿来。”
如同大多女人预防自己男人有外心那般,张学兰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男人身上的钱紧紧抓在手里,以防她男人给外头骚。女人花一分钱。
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潘阳没做亏心事自然不会心虚,张学兰要,她给就是了。
潘阳把身上的八十块钱,还有十五斤肉票,一起给了她。
张学兰接过来仔细数了数,八十块整,她犹豫道,“就这些了?”
闻言,潘阳没好气道,“猪肉多少钱一斤你不清楚啊,你自己不会算算是不是卖这个数,对,是卖了不止八十块钱,我和士尧来回车票不花钱的啊!”
张学兰见她男人不像在说谎,只好作罢,进东头间把八十块钱一起塞进破罐子里,还有肉票也放了进去,破罐子里现在已经有一百多块,张学兰从来没像现今这样满足过,以前家里最多存有十几块钱,总害怕不够花,如今不怕了,全赖她碰上个能耐男人。。。
钱是够花了,可扎在张学兰心上的那根刺还没拔出,她想陪她男人去县医院看看她男人的病。
睡觉前,张学兰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
潘阳早想好借口对付她了,语重心长道,“眼下要紧的是把房子翻盖出来,士尧眼见就娶媳妇儿了,花钱的地多着呢,还有我们队种的冬小麦该除草施肥了吧,要忙的事多着呢,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治好的,等这些事忙完再说吧。”
张学兰听她男人这般说,叹了口气,他们这群老农民呀,为生活劳累,还要怕来年吃不饱穿不暖,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又一场春雨之后,万物争长,他们大队种的冬小麦已经长及成人小腿肚,涨势比往年好不少,但小麦长的同时,杂草也在疯长,大队长开始挨家挨户通知,集体下地除草。
村里每家每户纷纷扛着铁锹,头顶草帽,开始劳作了。
萝卜头们也没闲着,赶上周末了,个个背着篓子,跟在自家大人屁股后头,家里大人前脚把杂草除了,他们后脚拾起来扔篓里,背回家晒干了能当柴禾烧!
荠菜也可以挖了,各家萝卜头们分工合作,拾杂草的拾杂草,挖荠菜的挖荠菜。
荠菜馍馍、荠菜饺子、荠菜包子。。。挖回家又是一顿美味!
王有田把公社批准潘家砍芦苇的消息通知了潘阳,他们可以随时去砍芦苇了,不过为了挣工分,老潘家上下不得不把翻房子的事向后推,怎么也等队里的活干完再说。
他们潘西村大队的田地有一拨在荆山半山腰上,一拨在淮河坝下,还有一拨在地势平坦的底湾里。
山上的田最贫瘠,遇上干旱季节,一亩地可能只收几十斤小麦。淮河坝下的地势低洼,赶上雨水多的年份,几乎也没收成。相对来说只有底湾里的田最肥沃,冬小麦也是底湾长势最好,坝下的次之,山上的最差。
身为潘西生产大队队长,潘士聪早在头几天就在把山上坝下底湾全看了一遍,山上坝下的小麦长得没有劲头,除完草之后得追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