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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第1页)

大平悄声骂了几句:“这人他妈的发情,咋连句人话都不会说了呢。”我说:“可能小卫是被自己的痰塞住喉咙了。”

小卫又将菜谱递给芭比娃娃说:“随意,别客气。”这回小卫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原来的音色——音调偏高,略带沙哑。

芭比娃娃再次眨了眨她美丽的圆眼睛,说:“哎呀妈呀,我最怕点菜了,还是你点吧,你点啥我吃啥。”说着,又把菜谱递回给小卫。我和大平互相看了一眼,笑了笑,大平小声说:“这才像我们东北姑娘说话嘛。”

两人推搡了好一会儿,大平实在看不过眼,说,“来来来,我替你们俩点。”大平并不急着点菜,而是说:“小卫,你怎么也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呀。”

小卫这才说:“噢,我都忘了。这位是大平,这位是万峰。这位嘛,叫甜甜,辽大外语系的。”

甜甜站起身,双腿并拢,双手扣成个V字型,冲我和大平各深鞠一躬:“请多关照。”

我随口说了句:“是外文系日语专业的吧。”

甜甜的双手捂住丰满的前胸,夸张地大叫:“哇,你怎么知道?这太神奇了,难道我们以前见过?”

我忙摆手:“瞎猜的。”

大平把菜谱随便翻了几页,大声冲服务员说:“一个油焖大虾,一个深海鲑鱼,一个鱼翅……”

小卫打断他说:“行了,就这些。噢,再来瓶芝华士。”甜甜拍着手说:“好哇好哇,我好喜欢喝洋酒噢。”

这顿饭足足花了三千九百元,其中有三百属于“公款”。

小卫叼着烟,潇洒地从都彭包飞快点出四千块钱,在桌沿上蹾了蹾说:“不必找了,剩下的,是小费。”

从酒楼出来,小卫拦了辆出租车,让甜甜坐到后排。我和大平不知如何是好。小卫扶住车门说:“你们俩先回吧,我和甜甜去‘中山’唱会儿歌。”

大平说:“不带我们俩玩了啊?我们给你当保镖还不行吗?”

小卫不说话,躬身上车,紧挨着甜甜一边说笑,一边把车门“嘭”的一关,出租车绝尘而去。

第二天,小卫很早就出了床子。他打着哈欠把裤板一一挂好,双腿蹲下做了几个屈膝的动作,然后,像只猴子般使劲儿向上不停地跳啊跳。我刚批完一份货正在整理货包,抬头冲小卫说:“哟,你今天起得早啊。”小卫边跳边说:“我感到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

兜比脸干净 第四章(1)

高雄在市场里的大户中是穿着最有品位的人。

我们市场当然不只有高雄一个大户。公认的就有十来人,猫不悄儿挣钱,不显山不露水的不算。除了几个上了些岁数的“老倒子”,剩下的都是年轻人。服装市场永远是年轻人的天下。“老倒子”在东北话里,特指农民。但我们城里人要是形容谁土或愚,也说那人怎么跟个老倒子似的。

我们市场里的几个老倒子大户,可是地地道道的刨土坷垃出身,是从小种地长大的农民。当年,他们就是靠着几台家用缝纫机,为城里做服装生意的人搞来料加工起家的。几年后,挣了些钱,缝纫机从几台增加到几十台,就注册了家服装厂。本来,他们也可以学着城里人的样子,自己进些布料,加工后直接拿到城里的服装市场去卖,但他们不敢冒这个风险,对城里人也心怀恐惧,觉得还是干来料加工来得稳妥,旱涝保收,还可以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但当他们发现那些最早在他们厂里搞加工的二道贩子们迅速暴富,已经不稀罕再做低档西裤,而是改跑广州上货时,终于毛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于是,他们纷纷到市里的服装批发市场买床子或租床子,干起了产销一条龙的买卖。尽管他们加工的西裤还是些低档货,但由于少了中间环节,裤子的利润还是相当可观的。更重要的是,城里的生活让他们见足了世面。一些胆子大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进军广州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嘛。渐渐地,这些老倒子们之间也拉开了档次。有人还成了市场里的大户。他们与城里的年轻的大户们一样坐飞机到广州去上货。这也是大户们的身份象征。而坐卧铺去广州的,无疑属于市场的中户,而像我这类坐硬座的毫无疑问就是小户了。

“品位”二字是高雄嘴里吐出来频率最高的词汇。高雄挖苦大平唯一的一句话就是:“你咋就这么没品位呢?”每次,高雄傲慢的这么嘴唇一碰,大平就没嗑了。他只能跟高雄玩儿混的。所谓混的,就是破口大骂,啥解恨骂啥,全然不顾及高雄的面子。高雄呢,也不跟他一般见识,转头就走。

高雄的品位具体体现在浑身上下一水儿的名牌。从衬衣西服到裤子皮鞋,从打火机钱包钢笔到皮带皮包袜子,这些细节一点儿都不马虎。在高雄眼里,细节更重要。这让我们闻所未闻。即使时至今日,这种“武装到牙齿”的绅士打扮也不多见吧。高雄的大哥大,不像小卫那样随便往屁兜儿里一揣,而是装在精致的都彭皮包里。这也很符合高雄的品位。文质彬彬衣着考究的高雄戴着副白框儿眼镜走在街上,俨然就是一介儒商。但只要他一张口,你还是一耳朵就能听出来,他是个卖裤子的。

高雄从不戴金手链金项链之类的玩意儿。按他的话说,戴那些稀里哗啦的东西是最没有品位的表现,一看就是暴发户。当时小卫正站在旁边,听得脸皮都耷拉下来了。满市场,高雄只给大平面子,别人在他眼里夹都不夹一下。几天后,我们发现小卫手腕上的金手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与高雄戴得一模一样的劳力士手表。据小卫说,这块表他花两万多买的,还是水货,商场里标价三万五千元。

同为年轻人,同为走南闯北的大户,与高雄比起来,那些人咋看咋没有品位。他们冬天穿纯校毕呢大衣(当年军官制服的面料),穿纯“空飞”(空军飞行员的皮毛夹克),虽然价格不菲,每件咋也得个两三千块钱,但看着臃肿窝囊且满大街的人都穿,显然是随大溜儿的行为。东北人特别爱赶时髦,什么东西一时兴,第二天就能臭大街,比风刮得还快。其他季节,那些人穿的衣服也很昂贵,但就是穿不出高雄的品位。连他们自己也承认,但又无力改变。

兜比脸干净 第四章(2)

记得,那年最流行穿大利来皮鞋,一千三百元一双。市场里的大户,乃至中户小户们,几乎每人脚上都有一双,比海南的经理都多。但高雄却别出心裁穿了双小利来。价钱上两者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一双小利来才四百块钱,可穿在高雄脚上顿时显现出它的精巧和卓尔不群。相比之下,大利来则显得笨重,粗俗不堪。

高雄把油光可鉴的小利来伸到大平的大利来前一比,然后,哈哈大笑,指着大平的鼻子说:“唉呀呀,你怎么花那么多钱买双‘大头鞋’呀,真是没品位。”

气得大平照高雄的屁股踢了一脚,高雄早有防备,一闪身,跑了。大平朝高雄的背影吐了口浓痰。“高事儿B,你他妈除了品位,就不会再说人话了吗?”

高雄每天*点钟才上行,比大平和小卫这些小卖的人来得都晚。一天,大平正在挂裤子,见了高雄老远就喊:“高事儿B,你过来。”

高雄故意慢悠悠地踱过去:“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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