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伯世子谢麟安今年三十有二,他刚二十出头的时候他的父亲谢文源就被剥去实职,等他入仕的时候只有个七品虚衔,至今十多年了,他也不过是羽林左卫的指挥佥事,看着是一个四品官,可如今的羽林卫不过负责协理禁中、护卫燕京,各种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早就成了安置闲散勋贵皇亲的所在。
这么说吧,谢麟安的顶头上司正是太后的亲弟弟,数年间,谢麟安只见过他七次,有五次是在招香阁里。
仕途如此不通达,一面是因为宁安伯府圣眷不再声威日减,一面……谢麟安觉得是因为自己的亲爹谢文源。
谢文源今年四十九,孙子孙女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却做着自己还能一展宏图的大梦,家中的钱财、关系全都用在了他自己身上。他谢麟安好歹以后有爵位傍身,二弟谢凤安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了连个官身都没有,年年南下说是在书院攻读,去时半车书香,回来三车红袖,他爹也不管管。
他爹入狱之前还想搭上冯家,让他二弟娶了冯家表妹,他知道此事就忍不住笑了,他爹卖来卖去,这是要把儿子都卖了给自己换前程,也不想想他二弟那个贪花好色的性子也就沈氏那种人才能忍下,换了冯家表妹看他左一个右一个地带回家,不出两年结亲就得成结仇。
心里骂完了亲爹损完了亲弟,谢麟安笑得十分谦卑:
“文长史稍安勿躁,我已经派人往后宅去问了,实不相瞒,我也是昨日才知道我那弟媳病了,昨天夜里就派了人去探望,下人回报我那弟媳是过于劳累才致体力不支。也是我疏忽,这些日子家父被陛下申饬,我二弟又游学在外,家中事务繁多,二房的一应事务全在我弟媳身上,我早该让贱内对她多有照看才是。”
文孝准只在脸上有些许淡笑。
谢麟安有些心虚,只盼着管事能早些将沈氏给接回来。
后堂的小厅里,宁安伯夫人孙氏也见到了公主府的身边的女官和医女,也少不得是一番拖延搪塞。
待几人走后,谢麟安连忙吩咐人骑马去城外庄子上看看催催:
“二少夫人的衣服细软之类可以慢慢往回搬,务必要先把人带回来。多带些人。”
管事的自以为听懂了,连忙说:“世子爷放心,小人一定把二少夫人接回来。”
“我让你带人去不是让你把我弟媳给强带回来的!”谢麟安气笑了,“我听说之前我母亲派了些下贱婆子到庄子上,恐怕这些日子没少给了我弟媳委屈,让你多带人去是给我弟媳出气的!那些婆子、庄子里的管事丫鬟,谁对我弟媳有所怠慢,是打是杀全凭她高兴,你只管让她高高兴兴回来伯府。懂了吗!”
孙氏刚要掀帘子进暖阁就听见了自己儿子杀意腾腾的话,她不禁握紧了手上的青玉佛珠。
“麟儿,就算是公主要见沈氏,你又何至于此?”
相处七年,孙氏自认是知道沈氏秉性的,她柔善温软,几乎是个没性子的泥人,哪里还要哄她高兴。
青着脸打发了下人出去,谢麟安看向自己的母亲:
“娘,今时不同往日,那些替我爹求情的折子都被陛下给压了下来,若是能让沈氏讨得公主喜欢,让公主愿意替咱们家说一句,也好过那些人说一万句。”
乐清公主是先帝的嫡亲妹妹,陛下的嫡亲姑姑,虽然寡居多年不问世事,可两代皇帝都对她极为优待,当今陛下登基第二天就加封她为大长公主,又在顺天府划出千顷良田作为公主的田庄,这些年的各色赏赐更是流水似的往公主府里送,说乐清公主是天下最有钱的女子那是绝没有错的。
谢麟安看看自己的母亲,又软下了声说:“娘,派人把二弟从晋阳接回来吧,让他好好哄哄沈氏,至于冯表妹……”
“你以为你姨丈冯右棋是好惹的?”
手里捻着佛珠,孙氏眉头紧皱,一贯慈和的脸上难得有些恼怒模样。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想什么,可沈氏现在只怕已经恨死了谢家上下……唉,沈氏若是早些得了公主赏识,她也不会下了那等狠手啊。
炭盆里爆了个火星,暖阁的墙上挂着一副《江山秋景图》,画风俊逸灵秀,与金玉浮华的暖阁格格不入。
母子对坐,终究俱是叹气。
“那个沈氏,到底是什么时候让公主知晓的呢?”
突然,暖阁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嘈杂声,接着有个二门上的下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夫人、世子,二少爷来了一封信,是从北面来的商客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