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化寺,原本只是个坐落在京都城外青云山上的小寺,除了山脚下棠家村的村民偶来祈愿,香火算不上兴旺。
直至西域高僧玄心法师云游至此,得道高僧在此精修佛法的佳话不胫而走,人们虽猜不透法师的心思,却心照不宣的认为此处是风水宝地,香火也跟着旺起来。
近些年来,皇帝愈发信奉佛陀所言的轮回之理,上行下效民间也渐起此风,幻化寺受到福泽,香火变的更旺了。
日日前来祈愿的善男信女们,硬生生把陡峭险峻的山路踏成了一条取经求法的幽径,后来更是有人募捐了钱财,专门修建了一条绵延至山顶的青石台阶。
寺里,除了菩萨要日理万机外,就要数院里那棵无患子树最辛劳了,香客们敬完香总会到那树下徘徊寻觅一番。
相传,用寺里的无患子串成佛珠佩戴,便能得到佛祖的庇佑,于是人人都渴盼捡到一两颗。只是那棵无患子不知何故从不结果,因此人们总是满怀期待而来却败兴而归。
那日,大雄宝殿上,伴着和尚们此起彼伏的诵经声,角落里的棠不苦一手敲着木鱼,一手撑着脑袋瞌睡的摇摇欲坠。
说心里话,这实在不能怪他,一来他没什么慧根,二来本就是精力充沛爱跑爱跳的年纪,却终日和这些晦涩深奥的佛经打交道,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
好不容易捱到诵经结束,棠不苦刚想起身施礼,却听到念一法师沉声道:“众位弟子,今日有大事宣布,且认真听好。再有一个月便是圣上的六十大寿,今年我寺得到圣上垂青,钦定为世家子弟修行之所。”闻言,众人都纷纷合掌念着阿弥陀佛。
“我已收到官府来信,还有一日所有世家子弟便能到达,寺门山高路远的不好寻找,我寺僧侣前去为他们领路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
闻言,原本还昏昏沉沉的棠不苦瞬间清醒过来,每天除了念诵枯燥的佛经外,他唯一的乐趣就是和念慈小和尚打打闹闹了。
只是这几日,玄心住持让念慈一起闭关修行,于是棠不苦连这唯一的乐趣也没有了。
无聊的棠不苦甚至连后山有几块石头都数清楚了,实在是憋闷到了极限,如今有这样一个光明正大下山的机会,他是万万不会错过的。
想到这,棠不苦瞪大了眼睛跳起来自告奋勇的举手道:“师父,我去我去,这几日师兄们都忙着修订经书实在分身乏术,我愿意早起迎接新来的修行者”。
闻声,念一老法师不耐烦的皱皱眉,即便不抬眼,他也知道是谁在捣乱。
棠不苦对一向讲究严守清规戒律的念一法师而言,简直就是地狱里的恶鬼——不仅对佛经一窍不通还顽皮至极,即便常受到严格惩戒也不曾彻底改变,若不是玄心住持一直护着他,念一早就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赶出佛门净地了。
念一法师没好气的刚想开口拒绝,却被一旁的玄心住持拦住了。
幻化寺的住持玄心已经是个古稀老人了,自幼修习佛法的他,凭着对佛法的独到见解和对佛祖的极致虔诚而声名远扬,曾被邀入宫中和皇帝辩论佛法,之后更是被皇帝誉为“圣贤”。
此次这些世家子弟不远千里前来修行,于外人而言,这实在是幻化寺修来的荣耀,可玄心心里明白,这些世家弟子对佛法并不多么崇敬,不过是为了给皇帝贺寿做功夫罢了。
看着棠不苦着急的有些皱皱巴巴的小脸,玄心极慈祥和善的笑起来,堆积在眼角的皱纹,好似平静湖面上荡开的一圈波纹,那神态像极了一尊弥勒佛,他答应着:“好,好,你去”。
闻言,念一法师脸色一沉,却也不好再阻止,于是紧紧盯着棠不苦不住的嘱咐着:“早去早回,早去早回”!
翌日清晨,不待晨鼓敲响,棠不苦就已早早起床梳洗收拾了,踏出山门的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在官道上走了许久,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腿他也毫不在意,太阳一点点升高,棠不苦在官道上等着,手上却不清闲一会捉住一只蚂蚱一会又放掉,如此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可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一个人影。
等的实在百无聊赖,棠不苦心里不由的泛起嘀咕:“恐怕这些公子哥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呢!嗨,那我更不能辜负这样的大好时光。”
这样想着,棠不苦挑眉一笑,岔入一旁的小路,不一会就跑进荻花丛深处。
已是仲春,荻花丛里到处都是紫白相间的毛穗花,风一吹便荡漾起一片花海,煞是好看!
棠不苦熟练的脱掉鞋子挽起裤脚,随手找来几块大石头围着岸边高高的堆砌起一个小水池,脱了衣服便赤条条的下水捉鱼。
荻花丛深处溪深鱼肥,不一会就捉上来好几条鱼,棠不苦将捉到的鱼放进刚才圈好的小水池里,即便手脚冻的冰凉依旧玩的不亦乐乎。
玩得累了,棠不苦便挑了一条最大的鱼扔上岸,又将堆砌的水池推散,放其他小鱼重回水里。
跳上溪岸,棠不苦麻利的生火烤鱼,虽没什么鲜香的调料佐味,可对许久没有吃过荤腥的他来说,此时酥烂的鱼骨都是成了难得的人间美味。
三两下鱼肉便全部入了肚,就在棠不苦还意犹未尽的舔着手指时,却突然听到几声驴子“昂昂啊啊”的大叫,荻花丛里栖息的野鸳鸯也被吓的扑闪着翅膀飞远了,他忙穿好衣服朝着叫声跑去。
还没跑出荻花丛,棠不苦就听到一声嗡声嗡气的大喝:“打劫,此路是我开,交出买路财,便饶了你们的小命”。
棠不苦谨慎的蹲下身来,悄无声息的扒开四周茂密的荻花,果然看到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来,正拦着两个文弱的少年,恶狠狠的抖动着手中明晃晃的大刀,恐吓着他们。
棠不苦仔细看去,只见站在前面的少年一袭银白缎衣,头戴玉白绢丝帷帽,正午的阳光透过那缥缈的丝绢,棠不苦隐约能看到那少年白皙修长的脖颈。
“可真是个清秀儒雅的少年郎!”棠不苦心中感慨着,还想细看,却听到一阵哀嚎。
棠补苦低头一看,才发现不远处的地上还躺着一个人,是个穿着米色麻衣的少年,只见他满脸痛苦的叫着,又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躲在白衣少年身后,畏畏缩缩的拽着白衣少年的衣角。
白衣少年利落的甩开被拉住的衣角,对那伙匪徒冷声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