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点一点头,于是,护士对另一个护士说:“刚才那一个也是姓何的,这位太太的下一个也是姓何的,一连有三位何太太预约,你说怪不怪!”
“有什么值得奇怪?有一次,竟然整个早上都是姓黄的,我差点儿把她们的报告书弄错了!”
“真有意思,后来怎么样?有没有搞错?”
“没有,当然没有,错了还得了?别的可以错,生孩子的事可错不得。如果一位太太正在怀孕,而你在报告书上,竟然写下她不能生育,又比如一个不能生育的太太,你写上她有了孩子,那岂不是最大的错误。”
“你提起来,我倒要小心一点,刚才我还没有问这位太太是……嘘!医生进来了,我们赶快回到岗位去。”
两个护士走到安妮的身边,为安妮宽衣解带,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的女医生进来了,她只向安妮微笑,并没有跟安妮说话。安妮知道她是个英籍妇人,由于香港有不少太太,根本连半句英文都听不懂,就别说是太太,甚至有一些名流大亨,他们也是不懂英文的,而这个女医生,又不会说华语,因此之故,她就宁可少开口。
经过一番详细的检查,安妮本来想开口问,因为,她不单只懂英语,而且说得极好,可是,她就是没有勇气开口,担心一开口,所听到的是自己不愿意听的话。
安妮察言观色,希望从医生的表情上去判断,可是,这位医生,完全没有面部表情,这令安妮十分为难。经过半小时,医生开始坐到写字桌前面,一个护士帮助安妮穿好衣服,另一个护士告诉安妮,报告书明天会寄出,请她稍为等待一下。
何老太见安妮从诊症室出来,她连忙紧张地问:“安妮,检查完啦?医生怎么说?”
“医生没有说话,护士告诉我,明天就可以收到报告书了,奶奶,你耐心一点吧!这是人家的规矩。”
何老太是个遵守秩序的人,虽然,得不到结果,她有点儿失望,不过,她还是依从了安妮的话,先行回家,等候明天报告书寄到。
这一天晚上,何老太太当然心情紧张,安妮也紧张得不得了。何佑才见她在房里走来走去,就对她说:“安妮,睡觉吧!一觉醒来,自然就会有结果。”
“你先睡吧!”安妮停下来,温柔地对丈夫说:“我今天精神很好,现在还不想睡,如果你怕我吵你,我可以出去看电视或者去露台看看夜景。”
“我并不怕你吵我,只担心你忧坏了身体。其实,你何必这样紧张?我不是早就说过了,我并不在乎孩子,你有没有可能生育,对我都没有关系,你又何必理它。”何佑才说:“过去,你吃过晚饭,就安心地睡觉了,现在,你走来走去,好像不安宁的样子,这又何苦?”
安妮不肯把心事表露出来,她不愿意佑才为她分担心事,她撒谎说:“我哪儿是为了今天的事情不安,我没有什么不安呀!你不是早就说过不介意的吗?我又何必要担心?只不过今天我的精神有点振奋,也许是下午喝了咖啡吧,很奇怪,每次喝了咖啡就特别有精神。”
“既然你不想睡,那么,我们上夜总会跳晚舞好不好?反正今天晚上我有时间,而且,我们差不多有半个月没有出去玩了,趁今天精神好,我们去玩一个通宵。”
安妮不想反对,虽然,丈夫明天还要上班,要丈夫陪自己玩通宵,实在是不大好的,不过,她实在太紧张了,反正在家中也睡不着,倒不如出去走走,也好打发时间。因此,安妮点了点头,答应下来了。
何佑才和安妮立刻更衣出门。对于佑才和安妮的私生活,何老太向来是不管的,就算他们两夫妻天天去玩,她也不会过问,反正佑才又不是在她的脚下守惯了的,所以,何老太就不会妒忌媳妇占去儿子的爱。
何老太要求很简单,只有一个,只要安妮能为她添孙。那么安妮就算天天做不合理的事,或是完全对何老太不尊敬,老太太也不会介意。
这是安妮的幸福,她比艾莉、宝珠自由多了,比起白莲,就更加不必说了,因为,白莲在高家,简直是像个囚犯,连半点儿自由也没有,因此之故,安妮可算是幸福之人。
安妮和何佑才到夜总会,刚巧碰见高太太也来了。她参加朋友的宴会,看见女儿,不免要过去聊聊,问一问她的近况,表示关心:“安妮,自从你结婚之后,身体一直很好,我每一次见你,总是又白又胖,因此,我对你也放心了。可是这一次,我发觉你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不愉快?”
“妈妈,我的确遇上了困难。”安妮见何佑才去了洗手间,她就忍不住对母亲诉苦。近来高太太对她极好,因此,她才敢对高太太说:“奶奶一向喜欢抱孙,她见我入门已几个月,仍然没有怀孕,她心内有了怀疑,因此,今天早上,她带我去见妇科医生。”
“为什么要见妇科医生?你又没有暗病,真是莫名其妙的老太婆,她想抱孙,难怪,可是,也该有个理由才是呀。结婚几个月没有怀孕,哪值得大惊小怪,那是很平常嘛!拉人去检查,实在岂有此理。”高太太大发牢骚。表面上,她不知道多么的开明,其实,她比何老太更加封建,艾莉小产,她就翻了脸,白莲养下一个女儿,她就气得病了,她一天到晚想抱男孙,天天迫媳妇,而她竟然有胆量批评别人:“你的奶奶,也真莫名其妙,她的头脑为什么这样陈旧,她应该接受洗脑,没有孩子,为什么一定要女人受检查,她的儿子也应该接受检查呀!这是两方面的事情,安妮,你一定没跟那老太婆去检查吧!”
“妈,我不能不去呀!如果我不去,奶奶会生气的,不过,我接受检查之后,我又担心起来了,要是我真的是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那怎么办呢?奶奶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所以,我实在是担心死了!”
“哼!她竟然硬把你拉了去,她也太目中无人了,她这样对你,就是看不起我,瞧不起高家的人。”高太太气死了,她大声说,“我不会对她客气,我要去质问她为什么这样虐待你。”
“妈妈,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说。”安妮连忙按住高太太,虽然,她也知道高太太十分爱她,对她完全是一番好意,但是,她一向怕事,不想惹事,而且她更不想在夜总会中令人注目。因此,她柔声说:“奶奶没有虐待我,她也没有强迫我去,是我自愿跟她去的,你千万不要和奶奶过不去,那样我在何家就会不受欢迎了!”
“你也太傻了,为什么要跟她去检查,这是不是佑才的意思?是他叫你听从他的母亲是不是?”高太太仍然满肚怒气地骂道:“没有志气的裙脚仔。”
“完全不关佑才的事,其实,佑才也叫我不要去,他认为有没有孩子都没有关系,他说夫妻感情好,没有孩子也是一样过,你千万不要错怪好人!”
“他能算是好人?这是他的本分,我只不过把我的女儿嫁给他,并不是把一副生育机器嫁给他,有没有儿女,他又怎能够埋怨你?如果他们事先一定要你生孩子,结婚之前,应该对我说明。”
“佑才不是这样的人,他很明白道理,同时也十分体贴我,他是处处为我着想的。”安妮护着丈夫,不过,她并没有撒谎,何佑才的确对她非常好:“我所担心的是奶奶,她一向盼望抱孙,要是万一明天报告书送到,证明我没有生育的可能,不知道奶奶会怎样对我?”
“她敢怎样对你?就算你不能生养,可是,这也是天意,你又没有做错事,没有失德,没有不守妇道,没有偷汉,她敢怎样对你?难道她敢迫你和佑才离婚?我现在只有你一个女儿嫁出去,我要你过得好好的,我不能让你离婚,我一定要好好地跟老太婆讲明。”
安妮很喜欢有人支持她,老实说,如果她被何家的人赶出来,她真不知道怎样过,说不定,她会去自杀的。现在她在何家,过的是多么幸福的日子,一旦自己被赶走,那么,幸福的日子没有了,要她回娘家吗?看一看安琪的可怜日子,实在叫她过不下去,而且,她在娘家所受的欢迎程度,比安琪还会不如呢!
所以,只要能让她留在何家,就算要她吃点亏,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她向高太太试探说:“我看他们不会迫我离婚。不过,为了何家的嫡孙问题,我想,他们会另外娶一个平妻,妈,你认为这样是否行得通?”
“当然行不通!什么平妻,是侍妾!现在是什么时代?在香港,娶妻侍是犯法的,一个丈夫,只能娶一个妻子,如果她胆敢为佑才娶妾侍,我一定会控告她。”高太太气呼呼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