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想象,一个提刀杀戮污血满身的人能有那么一双眼睛。”吴亥淡淡说:“就像是世间最明烈的火焰,在夜色里惊心灼人的亮。他临于此间,提着通红寒刀,踩踏最龌龊的肮脏,却一尘不染,卓然而立,烧尽万种污垢。”
于是刹那眸深,再移不开眼。终没能走出万劫红尘。
吴亥在这一刻懂了,为何初次看到燕燎幻影时,心中席卷的是枯木逢春般的喜悦。
他太想再见到那个人了。
吴亥喃喃:“我必须要杀了他,我利用了他一辈子,在他身边埋下无数线人,我不杀他,他须得杀我。”
龙无且见他发痴,不忍道:“可你后悔了。”
“悔?”
吴亥不明白啊
他那时只知道他的棋还没有下完,他需得继续走下去。于是继续操纵着早埋下的棋子,隐藏在光的暗色里,终于离至高无上的巅峰只差一步之遥。
那一步,便是燕燎。
可是如燕燎这样的人,该落得怎样收场?谁才配为他收场?
“这世间没人配杀了他。所以我要亲手杀了他。”
一生浓黑血污,一生虚伪干净,一辈子都没亲手沾过血污,却在燕燎身上破了例。
吴亥亲手杀了燕燎。
只是当箭羽疾风穿堂而过时,所有的念想都从“只有我配杀了他”变成了“想让他看到我,想让他知道我。”
于是报上名姓,“姑苏吴门,吴亥。”
燕燎惊愣回首。清冷的声音哑在他双眸里,光火随之熄灭了。
吴亥亲手杀了燕燎,跨过那一步,登临绝顶。燕燎的尸身被咸安城的大火焚烧,就像那句不足人道的姓名,连同着萌芽生根的不知名情绪,一起埋进了坟冢。
现在想想,也许是那一天就开始埋了发疯的念想。说不清道不明,萌发生根,日夜滋长。
吴亥问龙无且:“这是情吗?”
龙无且:“也许吧。”
吴亥苦笑:“我动不得情我满眼都是鬼影,并非只有他一个。”
龙无且:“你离疯癫只差一线,一旦你彻底疯魔,九州大地又要陷入更可怕的生灵涂炭。”
吴亥冷漠:“干我何事?”
“唉”长长的叹息,良久,龙无且问:“我替你遮去虚影,你继续做受人敬仰的明君,如何?”
“遮去虚影,他的身影也会跟着被遮挡吗?”
“会。”
“那我拒绝。”
被毫不犹豫的拒绝,龙无且并没有失望,反而露出了进金殿后的第一抹微笑。龙无且道:“你开始领悟了。”
吴亥却问:“领悟什么?情?”
“你是世间唯一变数,你还有无限可能,这是连我也看不破的天机。”龙无且目的达成,心中存了希望,便松开手中红线,转身离开了金殿。